房門被輕輕推開,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閃了進來。
來人一身勁裝黑衣,面罩輕紗,只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正是夜梟司的暗衛(wèi)。
甫一進門,便躬身行禮,動作里透著難以抑制的興奮。
李景隆的身子微微前傾,放下了茶杯:“如何?”
“回稟司主,那名失蹤的護衛(wèi),被盧勉找到了!”暗衛(wèi)的聲音壓得極低,卻難掩激動。
“人還活著!就在北街的地下溝渠附近!”
李景隆眼底精光一閃,連日來的緊繃終于松了幾分。
他就知道,那護衛(wèi)沒有逃出城。
杭州三司的人馬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城門守得水泄不通,根本沒有機會逃離杭州城。
“備馬!”
他猛地站起身,沉聲道。
話音未落,人已大步流星地踏出了客房。
客棧外,一匹馬早已昂首待發(fā)。
李景隆翻身上馬,韁繩一扯,駿馬便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蹄聲篤篤,劃破了杭州城的夜色,直奔北街而去。
風在耳畔呼嘯,將他的衣袍吹得獵獵作響。
望著街巷兩側飛速倒退的燈籠,李景隆心中思緒翻涌。
為了找到為吳王洗冤的證據(jù),他步步為營。
好在,他賭對了。
...
北街,是杭州城最偏僻的一隅。
巷道縱橫交錯,三教九流聚集,平日里少有尋常百姓至此。
此時,一條幽深的巷道里,黑壓壓的堵著很多人。
巷道深處,一個衣衫襤褸的青年蜷縮在墻角。
渾身沾滿了污泥和鮮血,散發(fā)出一股令人作嘔的餿臭味。
他的左臂已經(jīng)血肉模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汩汩淌著血,染紅了半條衣袖。
可他的右手,卻死死攥著一把被血染紅的彎刀。
刀刃卷了口,卻依舊寒光閃閃,映著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他叫陳七,是一名護衛(wèi)。
數(shù)日前,他原本準備奉命護送人證返京,卻在回春客棧遭遇截殺。
人證被殺,他拼死突圍,才得以逃入客棧,躲進了這暗無天日的地下溝渠。
溝渠里潮濕陰冷,蚊鼠肆虐,他茍延殘喘,好不容易活到現(xiàn)在。
可他終究還是沒能躲過眼前這些敵人的追殺。
好像整個杭州城的人都在找他!
當盧勉帶著人馬將溝渠圍堵時,他就知道,自己怕是難逃一死了。
可他不能倒下,否則等待他的就只有死!
他想活!
否則也不至于躲在骯臟潮濕的地下溝渠中!
“投降吧,陳七。”
一道陰惻惻的聲音響起,盧勉緩緩從人群中走出來。
他穿著一身青色錦袍,面容陰鷙,嘴角噙著一抹冷笑。“你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了,何必負隅頑抗?”
“早點束手就擒,還能留個全尸。”
陳七猛地抬起頭,眼中迸發(fā)出滔天的恨意。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你們這群背信棄義的小人!過河拆橋!”
“早知道今日,徐千戶就不該答應你們的條件!”
“我要將你們合謀陷害當朝親王的真相公布于天下!讓你們不得好死!”
他口中的徐千戶,正是那名死在回春客棧里的人證。
“真相?”盧勉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笑聲尖利刺耳。
“什么是真相?!誰會相信你說的話?!”
“更何況,既然已經(jīng)找到了你,本官就不可能再讓你逃走!”
他緩步逼近,眼中的輕蔑毫不掩飾:“你以為,單憑我們幾個,就敢設計陷害當朝親王?!”
“陳七,你太天真了!”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令人膽寒的森然。
“在絕對的權力面前,真相一文不值!”
“黑的,能被描成白的;白的,也能被潑成黑的!”
“吳王又如何?!他不過也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罷了!”
陳七牙關緊咬,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聽完盧勉的話,他好像突然一切都明白了。
是啊,他怎么就沒想到呢?
陷害一位親王,豈是區(qū)區(qū)幾個地方官員能辦到的?!
背后定然有更大的勢力,有地位更高的人在操控!
就在陳七失神的剎那,一道冰冷的話音從盧勉身后傳來,帶著濃濃的殺意:“跟他廢什么話?直接殺了,永絕后患!”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快步走出。
來人一身玄鐵甲胄,面容剛毅,眼神狠戾。
手中握著一把寒光凜凜的長刀,刀身上還凝著未干的血跡,正是杭州都指揮使秦淵。
盧勉見狀,微微側身,讓出了一條路。
他抱著雙臂,冷眼看著陷入絕境的陳七,像在欣賞一只垂死掙扎的困獸。
秦淵的腳步沉穩(wěn),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陳七的心上。
很快,他在陳七面前站定,手中的長刀高高舉起,刀鋒映著月色,泛著森冷的光。
陳七猛地回過神,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他拼盡全身力氣,嘶吼著站起身,手中的卷刃彎刀狠狠劈向秦淵!
可他終究是強弩之末,傷口的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動作也遲緩了幾分。
秦淵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手腕翻轉,長刀帶著破風之勢,朝著陳七的頭頂狠狠劈下!
這一刀,勢大力沉,仿佛要將陳七劈成兩半!
“狗賊!拿命來!”
陳七目眥欲裂,喉嚨里擠出一聲困獸般的怒吼。
他拼盡最后一絲力氣,踉蹌著向前撲去!
右手緊攥的卷刃彎刀帶著破風之勢,朝著秦淵的面門狠狠劈去!
刀刃劃破空氣,發(fā)出一陣刺耳的嗡鳴,那是瀕死之人孤注一擲的決絕。
秦淵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手腕微沉,手中的鋼刀穩(wěn)穩(wěn)迎上。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驟然炸響,火星四濺。
兩刀瞬間相交!
陳七只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從刀身傳來,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汩汩涌出。
他根本抵擋不住秦淵這雷霆萬鈞的一擊,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
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石墻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哇——!”
陳七喉頭一甜,一大口鮮血噴涌而出,濺濕了胸前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衫。
手里的腰刀也應聲斷裂,半截斷刃“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在寂靜的巷道里發(fā)出清脆的回響。
劇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陳七眼前陣陣發(fā)黑,渾身的力氣像是被瞬間抽空。
他掙扎著想要撐起身子,可四肢百骸都像是散了架。
只能癱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秦淵提著那把沾滿血腥的鋼刀,再一次一步步朝自己逼近。
秦淵面色冷酷如冰,眼神里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看待一個死物。
他腳步沉穩(wěn),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陳七的心上,讓人心頭發(fā)緊。
刀身映著月色,泛著森冷的寒光,直逼陳七的面門。
死亡的陰影,如同一口巨大的黑鍋,驟然籠罩下來。
陳七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一行清淚混著臉上的血污滑落。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死在這陰暗的巷道里。
可他已經(jīng)毫無抵抗之力。
就在秦淵手中的鋼刀高高舉起,即將落下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咻——!”
一道尖銳的破空之聲陡然響起,凌厲的呼嘯撕破了夜的沉寂!
眾人只覺眼前銀光一閃,一支通體瑩白的長槍如流星趕月般飛射而來!
精準無誤地撞在秦淵高高舉起的鋼刀之上!
“鐺!”
又是一聲巨響!
秦淵只覺手臂一陣發(fā)麻,虎口劇痛難忍,手中的鋼刀竟被震得脫手飛出!
“哐當”一聲插進旁邊的土墻里,刀柄還在微微震顫!
巨大的沖擊力讓他腳下一個踉蹌,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旁跌出幾步,險些摔倒在地。
秦淵臉色大變,猛地抬頭望去,眼中滿是驚駭。
只見巷道口的陰影里,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天神下凡般疾馳而來。
那是一匹能日行千里的良駒,神駿非凡!
此時四蹄翻飛,踏碎了滿地月光!
馬背上的人一身青布錦袍,墨發(fā)束起,面容冷峻,周身散發(fā)著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駿馬縱身躍起,竟直接從圍堵的人群頭頂飛躍而過!
穩(wěn)穩(wěn)落在包圍圈的正中央!
“唏律律——!”
白馬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揚起,濺起一地混著鮮血的雪粒與沙塵。
馬背上,李景隆端坐如山,面無表情,仿佛一尊橫空出世的戰(zhàn)神!
他目光如炬,掃過了巷道里的每一個人。
手中握著的那支銀槍,寒光凜冽,充斥著濃烈的殺氣!
剎那間,整個巷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圍在兩側的都指揮司兵卒和提刑按察司捕快,一個個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驚恐地瞪大了雙眼。
手里的兵刃“哐當”作響,無人敢上前一步。
他們看著馬背上的李景隆,就像是看到了索命的閻羅,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盧勉和秦淵更是嚇得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著。
臉色慘白如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癱在地上的陳七也懵了,他艱難地抬起頭。
望著那個如戰(zhàn)神般的男人,眼中滿是迷茫和震驚。
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更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將自己硬生生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
李景隆的目光緩緩落下,最終定格在秦淵身上。
他居高臨下,聲音冷冽如冰,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秦司使不是正在城外剿匪么?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
秦淵渾身一顫,猛地回過神來,急忙躬身行禮,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回王爺?shù)脑?..”
“下官已經(jīng)將那伙流匪趕出杭州府地界,剛剛回城,還未來得及向王爺稟報戰(zhàn)況。”
他強作鎮(zhèn)定,語氣卻難掩慌亂:“那伙流匪戰(zhàn)斗力極強,勢力不小。”
“都指揮司損失慘重,折損了不少弟兄!”
“下官已經(jīng)緊急傳信給周邊州府,希望能聯(lián)手出兵,全力肅清這股悍匪!”
聽聞此言,李景隆心中冷笑連連。
流匪?
那不過是夜梟司暗衛(wèi)假扮的幌子罷了。
他故意放出消息,讓暗衛(wèi)假扮流匪現(xiàn)身,一是為了為朱允熥圓謊,二是為了將秦淵調離杭州城。
他要將杭州三司主官設法分開,避免他們在整什么幺蛾子。
也是為了將三人逐個擊破,更為自己追查真相爭取時間。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秦淵竟然會在這么關鍵的時刻,突然折返回來。
李景隆眸光微沉,瞬間想通了關節(jié)。
定然是盧勉暗中傳遞了消息,秦淵擔心事情敗露,這才星夜兼程趕回城中!
他們想要殺人滅口,永絕后患!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群心狠手辣的奸佞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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