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殺了你!”
殺手猛地嘶吼出聲,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仿佛喉嚨里都灌滿了血。
他呲著牙,唇角的血跡順著下頜線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暈開一朵朵刺目的紅梅。
話音未落,他握著手中長劍,再一次沖向了李景隆!
劍鋒帶著一股凌厲的破風聲,直刺李景隆的胸膛!
劍光凜冽,快如閃電。
李景隆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微微側身,便輕而易舉地避開了這致命一擊。
長劍擦著他的錦袍劃過,帶起的勁風掀動了他鬢角的發絲。
他看著殺手眼中瘋狂的殺意,突然話鋒一轉,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如鷹隼。
直勾勾地盯著那雙血紅的眼睛,冷聲喝問:“你是否去過杭州城?!”
這一聲喝問,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震得殺手耳膜嗡嗡作響。
“我什么都不會告訴你的!”
殺手又是一聲嘶吼,胸腔里翻涌的恨意與絕望交織在一起,化作了更洶涌的殺意。
他手腕翻轉,長劍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
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幾乎化作了一道殘影!
出劍更狠,招招直指李景隆的要害,顯然是抱著同歸于盡的念頭。
寒芒閃爍,劍氣縱橫,逼得周遭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幾分。
可是李景隆已經不打算再給他任何機會了。
他手腕一翻,那根被他當作武器的紅色綢布槍仿佛被注入了雷霆萬鈞之力。
猛地一揮,那紅色綢布槍便猶如一條蓄勢已久的紅色巨龍,呼嘯著騰空而起!
龍身盤旋,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朝著殺手席卷而去!
綢布與空氣摩擦的聲音刺耳至極,槍尖所過之處,連光線都仿佛被扭曲。
第一槍,破風而來,直取殺手面門!
殺手倉促抬劍格擋,只聽“鐺”的一聲脆響,虎口一陣劇痛,長劍險些脫手飛出。
第二槍,槍尖陡然變向,如毒蛇吐信,纏上了殺手的手腕!
殺手只覺一股巨力傳來,手腕一麻,長劍的力道頓時泄了大半。
第三槍,快如流星,勢如雷霆,重重地砸在了殺手的胸口!
“噗!”
殺手悶哼一聲,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濺在那紅色的綢布槍上,將那鮮艷的紅色染得越發暗沉。
他的身體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向后倒飛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手中的長劍也脫手而飛,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
“哐當”一聲落在了不遠處的尸堆之中,劍身兀自顫抖不休。
李景隆緩緩邁步,朝著倒地的殺手走了過去。
他的腳步不疾不徐,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像是踩在殺手的心上。
他的臉上蒙著一層化不開的冰冷寒意,周身籠罩著一層令人不寒而栗的死亡氣息,仿佛是從地獄里走出來的死神。
殺手痛苦地在地上掙扎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碾碎了一般,骨頭縫里都透著鉆心的疼。
他想要撐著地面起身,可渾身上下卻使不出絲毫力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李景隆的身影越來越近。
方才那三槍,看似輕飄飄的,實則蘊含著霸道至極的內力,震得他五臟六腑幾乎都碎了。
可他依然不肯低頭,不肯示弱。
他抬起頭,看向李景隆的雙目之中,依舊燃燒著熊熊的仇恨之火。
那火焰里,還夾雜著一絲不屈的倔強。
李景隆走到他的面前,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你弟弟是自殺的。”
此言一出,仿佛一道驚雷,在殺手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忍不住渾身一震,臉上的神情瞬間僵住了。
那雙原本燃燒著恨意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錯愕。
“我原本以為,他這么做是為了隱瞞幕后主使。”李景隆的語氣里,難得地帶上了一絲感慨。
他想起那個在吳王府里,為了不被活捉而親手抹了自己脖子的門子,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絲敬意。
那樣一個看似懦弱的人,竟也有這般決絕的勇氣。
他蹲下身,目光與殺手平視,一字一句地說道:“但現在看來,他是為了保全你,所以才親手了結了自己。”
“他知道,落在我的手里,遲早會熬不住酷刑,供出你的下落。”
“所以他寧愿死,也不愿拖累你。”
“他的死,不怪我。”李景隆的聲音陡然冷了幾分,帶著幾分洞悉一切的銳利。
“要怪,只能怪那個躲在幕后,操縱著一切的罪魁禍首。”
“或許從一開始,在這個所謂的計劃里,他就沒打算讓你弟弟活著。”
李景隆緩緩站起身,語氣里帶著幾分嘲諷,“從你潛入吳王府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變成了一枚棄子。”
“一枚用完即棄的棋子。”
隨著李景隆的話音落下,殺手的臉上瞬間布滿了痛苦之色。
那痛苦,像是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緊緊地包裹住,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自責、不甘、埋怨、悔恨...
種種情緒,如同潮水般涌上他的心頭,沖擊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終于明白,弟弟的死,從來都不是意外。
他們兄弟二人,從一開始,就被人算計得死死的。
李景隆的話,像一把最鋒利的刀,精準地刺穿了他所有的防備,徹底擊垮了他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線。
“說出幕后主使,可免受斬首之刑!”李景隆目不轉睛的看向滿臉痛苦的殺手,淡淡開口。
殺手染血的五官扭曲著,渾身忍不住微微顫抖,眉宇間滿是掙扎。
他的眼中,不知何時,已經開始濕潤了。
滾燙的淚花在眼眶里不停打著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他猛地揚起了頭,望著漆黑的夜空,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那該死的眼淚掉下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在敵人的面前。
李景隆將他所有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心中沒有絲毫波瀾。
他知道,殺手的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崩潰了。
他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冰冷,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跟隨秦平到杭州府,殺徐千戶的人,是不是你?”
殺手的身體微微一顫,沉默了片刻,終于緩緩點了點頭,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是。”
這一個字,像是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而隨著這一句簡單的回答,讓李景隆和平安心里的那塊石頭也終于落下。
“有人指使你,在刺殺的時候,故意謊稱自己是我的人?”李景隆繼續追問,目光銳利如刀。
緊緊地盯著殺手的眼睛,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是。”殺手回答得很干脆,沒有絲毫猶豫。
事到如今,隱瞞與否,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李景隆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繼續問道:“驍騎衛在北街發現的那伙自稱是我手下的人,是不是你的人?”
“不是!”這一次,殺手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里帶著幾分急切的辯解。
李景隆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殺手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補充道:“那伙人,真的與我無關。”
“我甚至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李景隆微微頷首,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話。
他頓了頓,終于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聲音冷得像冰:“指使你刺殺吳王的人,是不是呂家?!”
殺手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他抬起頭,看向李景隆,眼神復雜至極。
良久,他才緩緩地,沉重地點了點頭,吐出一個字:“是。”
聽到這個答案,李景隆突然笑了。
他笑得很輕,很愜意。
那笑容里,帶著幾分如釋重負,幾分了然于胸,還有幾分深藏不露的冷冽。
至此,所有的一切,全都串聯起來了,全都明白了。
既然殺手來自呂家,那這件事的幕后主使,必然就是朱允熥和呂后母子二人。
至于這二人之中,究竟是誰在主導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終于明確了躲在幕后的黑手。
只是他沒有想到,杭州的那件事,朱允炆和齊泰居然會破例找上呂家的殺手。
看來,朱允炆和呂家之間的關系,遠比他想象的要復雜得多。
所謂的涇渭分明,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的一場戲罷了。
“雖然你很誠實,回答了我所有的問題。”李景隆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目光重新落回殺手的身上。
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再次緩緩聚起了濃郁的殺意。
那殺意,冰冷刺骨。
“但我還是要殺了你。”
殺手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中閃過一絲絕望。
“我答應過吳王,要親手殺了所有刺殺他的人。”李景隆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
朱允熥險些喪命于這場刺殺之中,而他向來說一不二。
既然許下了承諾,就必然會做到。
“能不能...留我一條性命!”
殺手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哀求,一絲絕望的希冀。
他看著李景隆,眼中的恨意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求生欲。
他掙扎著,朝著李景隆的方向伸出手,語氣急切地說道:“你說的沒錯,他們從一開始,就把我弟弟當成了棄子!”
“我要為他報仇!!”
“如果你答應留我一命,下輩子,我愿意為你當牛做馬,用一世來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殺手的聲音,帶著幾分哽咽,幾分懇切。
他知道,自己現在唯一的生路,就在李景隆的手中。
李景隆低頭,看著他那雙布滿血絲,卻充滿了哀求的眼睛。
沉默了片刻,然后緩緩地搖了搖頭。
他的動作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這個理由,不夠。”
簡短的六個字,輕飄飄的。
卻像是一盆冷水,將殺手心中最后一絲希望的火苗,徹底澆滅了。
李景隆看著他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心中沒有絲毫的憐憫。
他很羨慕殺手和阿四之間那份深厚的兄弟情誼,羨慕那份可以為對方豁出性命的決絕。
但那與他無關。
他甚至不認識他們。
在這波譎云詭的朝堂爭斗里,在這血雨腥風的權謀漩渦中,同情和憐憫,都是最無用的東西。
他抬起手,再次舉起了手中的“布槍”,他能做的,最多只是給殺手留個全尸。
殺手死死地盯著李景隆的靴子,那目光里混雜著絕望、希冀,還有一絲豁出去的孤勇。
“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突然,殺手再次嘶吼著開口。
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臉上的哀求之色又濃重了幾分。
眼角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滾落下來,滴落在布滿血污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