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清楚了,那中年人只是個從京都途經良鄉的商客,兩日前在京城聽了些流言,今夜就在茶樓里胡吹一氣?!备I笆只卦?,語氣鄭重。
“這么說,流言的源頭是京都?”蕭云寒眉頭微蹙,神色凝重起來,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蕭云寒。
“正是,而且僅僅一日之間便已傳得滿城風雨?!备Ic頭,擔憂地望向李景隆。
可此時的李景隆正靜坐在案幾旁,自顧自地斟著茶,仿佛充耳未聞。
原本他還以為蕭云寒辦事不力,錦衣衛沒有及時將消息送到,但現在看來,應該是有人故意隱瞞消息,只等他即將抵達京都之時才突然放出消息。
能在一日之內就能讓他意圖謀逆的消息鬧得滿城風雨,這背后的人絕不簡單!
“景帥為朝廷鞠躬盡瘁,平燕之戰里逢戰必勝,把燕逆打得潰不成軍,還收復了北境所有失地!”平安面色如冰,忍不住攥緊了拳,“怎么可能謀反?而且怎么又扯上了欽天監?!”
北境之時,欽天監就曾受徐增壽指使,借“熒惑守心”的天象構陷李景隆,好在被李景隆巧妙化解。沒想到這陰招竟又卷土重來!
“難道又是徐...”福生剛要開口,一直默然倒茶的李景隆突然打斷,語氣篤定:“不會?!?/p>
如今徐輝祖已在京都,有他在,斷不會讓徐增壽再掀風浪。
“那到底是誰如此卑劣?竟在景帥戰功赫赫,回京復命之時,散播這等謠言!”蕭云寒臉色陰沉,眉宇間怒意翻涌。
他的榮辱全系于李景隆一身,若李景隆出事,別說錦衣衛指揮使的位子,自己怕也難逃牽連。
李景隆沒再說話,瞇眼端起茶杯淺啜,眼底掠過一絲冷冽。
想揪出幕后黑手,只需看此事最終誰能得利,思來想去,朱棣與呂太后的嫌疑最大!
念及此,他不禁嗤笑一聲——沒想到自己人還未到京都,刀光劍影已先至!
...
兩日后,京都。
李景隆身騎白馬,自北門緩緩駛入,立刻引來滿城百姓圍觀。
人群中指點議論之聲不絕,身后的蕭云寒與福生聽得心頭火起,那些話大多不堪入耳。
關于李景隆謀反的流言,果然已傳遍京都。
李景隆面無表情地騎在馬上,目光冰冷地直視前方,直奔皇宮而去,仿佛耳畔的喧囂全是虛無。
以戰神之姿自北境凱旋,沒有百姓夾道歡迎,朱允炆也未如承諾般親迎十里,唯有滿城流言如刀。
甚至進城前,平安與隨行的五百南軍精銳,已被朱允炆下旨留在京都大營,無召不得入城。
李景隆只覺得荒謬可笑,但卻笑不出來。
他只盼這場風波能盡快平息,莫要連累李家,哪怕舍棄這潑天戰功也甘愿。
陸承淵臉色鐵青地跟在一旁,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仿佛是怕李景隆半途脫逃。
數百名羽林衛更是如臨大敵,死死盯著李景隆三人的一舉一動。
...
奉天殿內。
朱允炆端坐龍榻,望著緩步走入的李景隆與蕭云寒,嘴角噙著一絲欣慰的笑意。
“微臣李景隆,參見陛下!”李景隆行至大殿中央,躬身行禮。
“景隆,你可算回來了!”朱允炆快步走下龍榻,上下打量著他,“你不知道,朕有多擔心你!”
“好在已經平安歸來,真是太好了!”
“多謝陛下掛念,微臣幸不辱命,已將燕逆逐出雄縣以北,收復所有失地!”李景隆拱手回話,臉上波瀾不驚,與朱允炆的熱切形成鮮明對比。
“北境軍報朕已看過,不必細說了。”朱允炆點頭,笑意不減,“你在北境的事跡,早已傳遍天下。初戰便大破燕軍,打破了他們戰無不勝的神話,原來你是一直深藏不露??!”
“朕聽說,如今北境之內,都尊你為戰神?”
“不過是虛名,讓陛下見笑了?!崩罹奥u頭,態度謙遜。
“絕非虛名?!敝煸蕿蓴[了擺手,神情懇切,“你與燕軍大小數十戰,未嘗一敗。試問滿朝武將,誰能做到?”
“便是放在洪武年間,恐怕也無幾人能及吧?”
“立下這等奇功,朕本該重重賞你,只是...”說到此處,朱允炆突然搖了搖頭,一聲長嘆,滿臉無奈。
“陛下有話不妨直言?!崩罹奥∶嫔峡此戚p松,心底卻忍不住冷笑。
“近日欽天監夜觀天象,稱紫微星旁忽有客星犯主,其芒銳烈,初現于紫微垣左近,看似與帝星同源,偏芒卻北指,直貫玄武七宿之壁宿!”
朱允炆緩緩道來,語氣凝重,“故而有人將疑慮落到了你的身上,消息一出便傳得沸沸揚揚,收不住了。”
“朕派陸承淵去良鄉攔你,也是想先壓一壓流言,不想你一進京都就被這些糟心事擾了,你可別多心?!彼麌@著氣,眉宇間滿是歉意與無奈,連連搖頭,“可時至今日,流言仍未平息,朕也實在沒了法子。”
“只要陛下信臣,流言蜚語何足掛齒?!崩罹奥〉灰恍Γ俺夹械谜枚?,清者自清,流言總會過去的。”
“你能這般想,朕便放心了。只是...”朱允炆欣慰點頭,伸手拍了拍李景隆的肩膀,話到嘴邊卻又頓住,面露難色。
“陛下有話但說無妨?!崩罹奥⊥麨殡y的模樣,心中那曾一閃而過的失望,此刻又清晰浮現。
“滿朝文武與京都百姓整日議論,這么耗下去終究不是辦法。”朱允炆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決心,“為堵住悠悠眾口,朕以為,你還是先將兵符交予朕暫為保管為好?!?/p>
“況且你在北境辛勞數月,也該好好歇歇了?!彼碱^緊鎖,語氣卻帶著幾分篤定,“你放心,朕定會想辦法為你澄清!”
這話一出,站在李景隆身后半步的蕭云寒臉色驟變——這是明擺著要卸兵權!
更讓他意外的是,李景隆竟半句辯駁也無,直接從懷中取出那枚鑾金錯銀的虎符,雙手奉上。
朱允炆亦是一怔,顯然沒料到李景隆會如此痛快。
“陛下乃一國之君,您的意思,臣自當遵從,何必如此為難?!苯怀霰?,李景隆抿嘴一笑,“幸好今日只有蕭副指揮使在場,若是都察院與六部官員在此,怕是都要誤會微臣居功自傲,故意為難陛下了?!?/p>
這話雖帶著笑意,字里行間卻藏著不易察覺的鋒芒。
“朕信得過你的為人,誰敢胡言?!”朱允炆板起臉說了一句,隨即也笑了起來,“好了,你一路奔波辛苦,先回去歇息吧?!?/p>
“明日早朝再入宮請安,到時細細與朕說說北境的事。”
李景隆拱手應下,半句多余的話也沒有,躬身退了幾步,轉身向外走去。
從入殿到離去,他未曾跪拜,至多只是九十度彎腰行了一禮。
經過蕭云寒身邊時,李景隆微微搖頭,暗中遞了個眼色。
他本打算今日為蕭云寒請功,求朱允炆升蕭云寒為錦衣衛指揮使,可看眼下情形,這話若是說出口,反倒可能害了蕭云寒,索性只字未提。
蕭云寒心領神會,沖著他擠了擠眼睛,一切盡在不言中。
若連這點眼力見都沒有,他也坐不上副指揮使的位子。
朱允炆望著李景隆遠去的背影,那看似滿是歉疚的臉上,驟然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
很快,殿內便只剩朱允炆與蕭云寒二人。
“既然景帥已稟報完畢,微臣也告退了?!笔捲坪硇卸Y,小心翼翼地說著,輕手輕腳地向后退去。
“朕還沒讓你走?!敝煸蕿删従忛_口,聲音里卻透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與方才對李景隆的態度判若兩人。
蕭云寒脖子一縮,急忙頓住腳步,腰彎得更低了。
“你還記得自己姓什么嗎??”朱允炆緩緩坐回龍榻,目光如炬,冷冷盯著神情緊張的蕭云寒。
此言一出,蕭云寒臉色驟變,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微臣姓蕭,便是再渾,也不敢忘了自己的出生啊。”
“別裝傻,你知道朕問的不是這個!”朱允炆面沉如水,聲音里透著一絲雖顯稚嫩,卻不容置疑的威嚴。
話音剛落,蕭云寒“騰”地一聲跪倒在地,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