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思琪輕輕搖晃主子,才讓姑娘回神。
林薇渾身涼颼颼的,一雙杏眼瞪得圓滾,內心天人交戰,難下決斷。
按理來說,該是突然嘔血的沈墨更需要人關懷,可謝景之是因原主的一己私欲才被害至高燒不退,萬一燒壞了腦子……
猶豫不決時,她忽然想到了那個小啞巴,鬼使神差的吐出一句,“我去瞧瞧宋青眠。”
思琪小臉上難掩震驚,就連門外的龐大都噤了聲。
小姐一旦做了決策,向來是不聽旁人勸說的。
“去請大夫給沈墨瞧瞧,需要什么藥材和補品盡管去買,謝景之那邊也叫人盯著,高熱不退,可汲井水擦身。”林薇細眉蹙起,貝齒輕輕咬住粉唇,“我又不是大夫,即便去瞧了也幫不上什么,你們兩個照我說的做,稍后得了空,我再去逐一瞧瞧。”
那個小啞巴不能說話又聽不見旁人說什么,若真是夜里燒起來,怕是死在榻上都沒人知道。
這么想著,林薇的步子越來越快,朝著最偏僻的那間院子趕去,只剩一大一小相視無言。
龐大有些摸不著頭腦,看向比自己聰明些的思琪,“小姐真對那個啞巴上心了?”
“我勸你趁早改口吧。”思琪長嘆一聲,面上彌漫著憂愁,“說不定哪一天宋青眠的人生就徹底改寫了,只是委屈了咱們小姐,多標致的美人兒,咋就能配個——”
余下的話,思琪不敢再說,可他們二人卻心知肚明。
嬌滴滴的地主小姐如何能嫁給一個耳聾口啞的窮酸小子?
“若這件事讓老爺知道了……”龐大一個糙漢子,單單只是想到那個局面,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后果不堪設想。”
“不對!”思琪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人影,猛地回頭看向龐大,“咱們小姐不是有婚約在身嗎?就是席家的那個長子!”
夜色漸濃,后院不見多少人走動,林薇出來的匆忙,思琪和龐大又被她吩咐出去,沒人替她掌燈,她只好憑借月光在小徑上摸索。
“該死的啞巴,不吃就等著活活餓死吧!”
寂靜黑夜,這聲咒罵格外刺耳。
小廝朝著地上的飯菜淬了一口唾沫,滿臉嫌惡,知道屋里的人聽不見,聲音也就不再壓抑,“也不知道大小姐咋回事,偏偏稀罕上他,不就是個模樣好點的小白臉嗎?”
“誰讓人家這張臉長在了大小姐的心坎上呢,又聾又啞,平時八成連口熱乎飯都吃不上,如今反倒嫌棄起咱們的剩菜了。”一旁的家丁也跟著應聲,邊出言譏諷邊用草桿子剔牙,“你還是安分點吧,保不準哪天他伺候好了小姐,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話落,屋內傳來一聲悶響,像是有什么摔在地上的聲音。
先開口的小廝頓時惱了,罵罵咧咧的推開門,“死啞巴你存心找事兒是不是!”
宋青眠跌在地上,汗水打濕了額發,黏黏膩膩的粘在臉頰上,本就冷白的膚色接近透明,薄唇也泛著病態的白,他撐著瘦削的胳膊努力起身,卻提不起力道,又重重摔在地上,眼前模糊一片。
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余光瞥見林家小廝兇神惡煞的模樣,宋青眠輕輕闔上眼,不再掙扎,在這個虎穴狼窩,自己連開口求救都做不到,還能指望誰來幫他呢?
“死啞巴,你——”
小廝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一耳光打偏了臉,等他回過頭來,冷不防對上了自家小姐冷凝的雙眸。
想象中的虐待沒有襲來,宋青眠費力抬眸,瞧見了門下的姑娘。
是那個說過再也不會喜歡自己的林薇。
她換了衣裙和妝容,又好像……在替自己出氣?
“大……大小姐!”對上主子的視線,剛剛還盛氣凌人的小廝瞬間安分下來,縮著脖子不敢吭聲。
“你真是活膩了。”林薇唇角勾起嘲弄,揚手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這一巴掌,帶著千金大小姐的驕縱跋扈,她似是篤定了這小廝不敢躲,抽下去的動作行云流水,不帶一絲猶豫,“連我的人都敢苛待。”
她來時便瞧見了扔在地上的殘渣剩飯,本以為挑兩個小廝過來照顧宋青眠能提高他的好感度,如今一瞧,小啞巴不恨死自己都算他心地善良!
“宋青眠!”林薇瞥見趴在地上的清瘦身影,急忙跑到他身邊,泛著粉的指尖輕輕捧起他的臉,一雙杏眸里全是慌亂,眼尾還有沒褪去的紅,聲音裹挾著哽咽,“別怕,別擔心,我來了。”
掌心下的肌膚滾燙,都不用大夫來瞧,一探便知他也發了熱。
林薇咬住下唇,“果然……”
宋青眠懨懨垂下眼簾,余光瞥見跪在地上抖如篩糠的小廝,方才他還張牙舞爪的要給自己點顏色瞧瞧,如今見了林薇,倒是知道怕了。
沒想到,居然是他恨不得掐死的女人救了自己……
宋青眠的身子愈發燙了,他忍不住顫栗,但骨子里難以言說的興奮卻讓他精神不少,眼前也恢復片刻清明。
他忽然覺得有林薇這個靠山似乎沒什么不好。
是她先欠自己的。
宋青眠目光幽深,輕輕掃向身側那位正要扶自己站起的大小姐,薄唇輕輕翹起淺顯的弧度,帶著破碎感,那清瘦的身子似乎風一吹就散了。
“地上涼,你快起來。”林薇費力托起他,許是燒過了頭,宋青眠身子提不起一絲力道,整個人都軟軟靠在她身上,二人貼得很近,連呼吸都能纏繞在一起,“我這就找大夫來,你且忍忍。”
柔軟的指尖劃過他的肩頭,宋青眠抬眼,瞧著她在那兩個小廝身前站定,也不知她說了什么,那兩人就像是見到了什么洪水猛獸,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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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院
“少爺,我實在是盡力了。”小廝站在一旁,憂心忡忡看向躺在榻上的主子,“小姐院子里的思琪來傳話,說是大小姐現下不得空。”
沈墨側眸看向堆放在床邊的藥材和補品,骨節分明的手掌旁擱置著一方帕子,帕子上的血都已經干了,他沉默良久,薄唇才動了動,“她在忙什么?”
小廝連頭都不敢抬,“大小姐她……去了那個小啞巴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