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婚書都送到我手上了,當時我還在那發愁,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最討厭包辦婚姻了,可惜你們那老皇帝突然去世,事情就不了了之。”
說話間!
陳煜眼睛不經意間偷偷瞄了諸葛瑾綿一眼,想要看看這人情緒變化,氣急敗壞的樣子,畢竟幾十年的老對手。
這么挑逗一番,也別有一番風味。
但現實很可惜……
陳煜想多了。
諸葛瑾綿的臉上僅僅只是出現了一絲意外,隨后……再一次恢復平靜,宛如湖面一般,沒有泛起一點漣漪。
陳煜忍不住挑眉:“你這反應不對勁啊?”
諸葛瑾綿端起茶杯,聲音慢悠悠的開口:“這事情我知道!”
“你知道??”
“對!不僅知道……”
說到這!
諸葛瑾綿的聲音頓了頓,一雙嫵媚的狐媚眼,驟然涌起一陣冰冷,隨后聲音擲地有聲的開口:“而且皇帝還是我殺的!”
一句話!
現場安靜,落針可聞。
現場只能聽見茶壺嘟嚕嚕的燒聲。
而陳煜的大腦一片空白,腦海中只回蕩著三個字母。
WTF?
我聽到了什么?
這對么?
當年陳煜剛在朝堂站穩腳跟,并沒有把手伸到文朝,所以并不知道這里面的內情,原本只是想調侃一下諸葛瑾綿的心情。
沒成想竟然扒出了通天大瓜,一股八卦之火之火在熊熊燃燒,陳煜趕忙拎起茶壺主動給諸葛瑾綿倒茶:“什么情況?具體說說一說……”
“…………”
諸葛瑾綿沒有接過茶杯,而是端坐在那。
臉上有一些猶豫。
對此……陳煜咳嗽一聲:“都到這了,還有什么不能說的?有些事兒憋在心里,比堵了茶漬的壺還難受,倒出來才痛快。”
“好!”
諸葛瑾綿舉起茶杯,隨著一口飲下。
也開始徐徐道來……
“你想知道什么?”
“先說說老皇帝怎么沒的,婚書那方面不著急。”
諸葛瑾綿想了想,語氣悠然的開口:“老皇帝喜歡玩權衡,我們回來之后,直接立桓兒為太子。”
“不是?那個啥……”
‘子’這個字沒說完,陳煜立馬改口:“就他?能當太子?”
“…………”
諸葛瑾綿怎么能不懂他的意思?
想反駁!
可反駁不了。
但最終只能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所謂立太子,不過是養蠱罷了,三皇子最有權勢,如果他上位,其他皇子一致對外!”
“雙拳難敵四手,一旦三皇子失敗,也只會是個不如他的庸人上位,可要是太子換成桓兒這種沒半點權勢的呢?
陳煜琢磨了幾秒,摸了摸沒有胡子的下巴。
隨后想起了什么……
小聲試探性的開口:“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比他強,就不會盯著太子,反倒會互相拆臺,把矛頭對準其他皇子!”
“沒錯!”
諸葛瑾綿點點頭:“那時候我剛攥住諸葛家的實權,爭皇位?我沒那心思,只想保住桓兒的命,可……”
隨著她頓了頓,陳煜繼續添茶。
八卦沒說完還想走?
“可?”
“可誰能想到,諸葛出了叛徒!”
“諸葛羲?”
“你知道?”
陳煜點點頭:“諸葛家旁支子弟,才華橫溢,名聲遠揚,最年輕的吏部侍郎,當年有傳言宗族無男丁,他將繼承諸葛家,結果被你截胡,他當叛徒,合理之中!”
“對!就是他!本來我沒放在心上,一個耍小手段的小人而已,直到他翻出那一份所謂的婚書。”
陳煜有些意外:“這還有婚書的事?”
“嗯!”
諸葛瑾綿緩緩道來:“當年桓兒做質子的時候,姐姐已經做好不回去的打算,偷偷向老皇帝求了一個恩典!”
“可以讓我自由選擇嫁人對象,哪怕是他國人!”
“當時你對我們不錯,照顧我,照顧桓兒,姐姐認為你是一個值得托付的對象,就在婚書上寫了你的名字,算是給我留的退路,誰曾想……姐姐的苦心,竟成為了別人拿捏我的刀。”
陳煜嘴角微微抽搐,他是萬萬沒想到。
婚書竟然這么來的。但也在情理之中。
質子?
好聽點是質子。
其實就是棄子,陪他來的更是棄子中的棄子,所以諸葛瑾綿的姐姐有這個想法很正常。
為此陳煜只想說,這婚書就不問他這個當事人的意見么?
算了!
這不是什么大問題,反正這也沒啥后續,不如關心眼前,陳煜對這個流程表示贊同:“以婚書為引,將你驅逐,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方式。”
“不僅如此,他已經暗地里投靠了三皇子,同時諸葛家不少宗族子弟也是如此,他們里應外合!哪怕皇帝都選擇了允許。”
“…………”
婚約么?
陳煜不由的感慨,誰曾想這玩意還能這么用?
文朝這方面非常看重!
長姐如母!
長姐賜不可辭。
這的確是一把好刀。
隨后陳煜想了想:“不止吧?他們應該想的是,在去大甘的路上刺殺你,到時候諸葛羲不僅能獲得自己想要的一切,還能永久去掉一個大威脅。”
“沒錯!那時候三皇子已經做好了掀桌的準備,我要是真走了,桓兒必死!到了這步田地,就算我不想做絕,也由不得我了!”
“嗯!”
陳煜點點頭。
簡單思索一下,就能理解他的處境。
隨后與其沉穩的開口:“現在走在你面前的路只有兩個,要么坐以待斃,要么刺殺皇帝,將水攪渾?”
“沒錯!三皇子性格暴劣,喜怒無常,經常強搶民女,虐待宮女,其中有不少是太醫院跟御膳房的親人。”
“我聯合他們在老皇帝的下毒,不是字面意義上的毒,而是一種補藥,這老皇帝別看老了,還夜夜笙歌,搭配一些猛藥,他哪里受得住?沒幾天就一命嗚呼!”
下藥?
補藥?
這個手段是不錯。
可還是有一些不對勁,諸葛瑾綿就算掌控了諸葛家,也掌握了一些人的弱點,可這其中還是有著不少隱患。
這……太順利了么?
“就這么成功了?你難道不感覺不太對勁!”
諸葛瑾綿冷笑一聲:“當然感覺到了,之所以如此順利,是因為這其中可有不少其他皇子的身影,他們也盼著老皇帝早死,好渾水摸魚。”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只要皇帝死了,文朝就亂了,到時候我才有機會護住自己,護住桓兒。”
此時的她,聲音平靜。
但可這聲音下的狠辣,足以讓人心尖發顫。
陳煜不由的汗顏,只能說……這女人……真狠,是真敢賭,難怪能以女流之身,撐起文朝這么多年。
為此他也是由衷的贊嘆一聲:“結果還不錯,不愧是你!”
“諸葛瑾綿聞言,難得勾了勾唇角,帶著點自嘲:“能從你陳大司馬嘴里聽到句夸獎,倒是稀奇,不容易啊。
“…………”
陳煜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掃了一眼窗外,或許夕陽沒有落幕,但月亮已經掛上了天空。
樓下的剁餃子餡兒的聲音,無不訴說著這個時間該做什么。
“時間不早了,該用膳……不對!應該是該吃東西了,你想吃什么?”
“你安排就好。”
說話間!
諸葛瑾綿端坐在沙發上,眼睛微瞇,似乎是在閉目養神,對此……陳煜不由的開口:“你就沒什么想說的么?”
“我在這個地方屬于外鄉人,自然要入鄉隨俗,對了!我給你的簪子,包括這些時日的住宿費以及其他費用,不僅足夠……還有富裕。”
你贏了!
“那我點外賣,就是跟你們那邊‘讓府里廚房備膳’一個意思,不過不用等廚子忙活,我在這上面選好,沒多久就有人送上門來,這叫‘外賣
“…………”
諸葛瑾綿沒有拒絕,而是輕搖白羽扇,在陳煜點東西的時候,她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窗外。
突然間來到陌生的地方?
想適應?
談何容易。
只不過諸葛瑾綿沒想如何適應這邊,她現在的想法只有一個。
回去!
諸葛瑾綿很清楚,僅僅靠張桓一個人,根本就掌控不了朝堂,可現在不是急迫的時候,只希望一切順利。
這時……
陳煜的聲音傳來。
“點了!給你點了幾道清淡的,距離送到還有一段時間,剛好……我有一些事想了解,能不能給我答疑解惑!”
“???”
諸葛瑾綿微微皺眉,隨后……嘆息一聲:“說吧,你又想問什么?就當飯前閑談,如果我不想回答,我可以拒絕……”
“我想問……假設,假設你回去了,你的狀態應該有三種,一種是穿越到隨機時間點,可能是出生,也可能是其他歲數。”
“或者跟我一樣身穿,直接出現一個人在任意一個地方。”
“還有一種就是……宛如做夢一般,回到你記憶的最終點,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跟我一樣壽終正寢了吧?”
說到這!
陳煜眼神變得認真起來,靜靜等待對方回答。
然而……
她沒有回答。
而是眼神含光,內心的喜悅溢于言表:“等等,你剛才說……你死了?”
“???”
WTF?
你關注點是在這個么?
“對!我的確死了。”
諸葛瑾綿忍不住喊出了聲音,滿臉喜色,道:“你死了?那可真的太好了!”
“!!!”
陳煜面色古怪:“什么話,什么話?”
“大甘如果沒有你,早就被滅了!現在你死了!大甘后繼無人,這是我的機會,你死得好……死得好啊……”
“…………”
陳煜微微皺眉,理智告訴他。
這話沒錯!
可怎么總感覺哪里不對味呢。
“難道不對么?”
“…………”
想否認!
但發現……這個并非虛假。
陳煜家境比較特殊,父親從政,爺爺從軍,雖職位都不算太高,卻也留下不少兵書,戰局分析的典籍。
他打小就翻這些書,攢下極其扎實的底子。
可就算是這樣,也只能跟諸葛瑾綿斗個平手。
可以說……如果大甘沒有陳煜,根本撐不到現在,或許諸葛瑾綿說的話沒錯,可他總感覺哪里有些奇怪。
很快!
陳煜想到了什么:“不對!我得到的消息,你應該在正順七年臘月初九去世,我則是臘月十五,你怎么……”
話還沒說完,陳煜想到了什么。
消息哪來的?
探子?
嘶~
結合現在的情況,陳煜想到了一種可能:“你……你不會是假死吧?”
“對!”
說著!
諸葛瑾綿嘴角含笑,一雙狐媚眼中,蘊含著勝利在望的喜悅:“桓兒身體不好,而我也年事已高。”
“我活著的時候,很多人不敢動,可如果死了?我需要一場戰爭,對內……或者對外,都需要。”
“剛好……你的探子給我一個理由,以假死做掩護,引出國內那些不安分的人,對外也是如此……”
“以此為引,或許可以引起國戰,到時候可以一舉反攻,然后進行三國一統……沒想到你竟然死了,真的是天助我也。”
“你……”
陳煜張了張嘴,想要開口說什么。
可最終不知道用什么言論來形容他自己現在的心情。
許久之后。
他終于吐出了一個數字:“6!”
“6?你帶過去的那些數字?什么意思?”
“就是你很厲害的意思。”
“承蒙夸獎。”
真的!
現在想想冷汗都流了下來,因為當時陳煜真這么想的,可惜……回去的路上死了,這一點也沒辦法。
當時陳煜已經七十多了,加上戰場上的損傷。
很正常!
但他是萬萬沒想到,諸葛瑾綿都那么老了。
竟然還玩假死。
牛!
“你也不怕被發現?”
“‘丞相’兩個字,不是白干的,況且我躲到了一個誰也不會想到的地方?”
“什么地方?”
“我們最開始見面的地方,大甘質子府……”
“!!!”
質子府?
陳煜想過很多種可能,但這個回答,他萬萬沒想到。
“為什么選這?真要躲藏的話,文朝應該更安全吧?”
“沒區別!”
諸葛瑾綿搖了搖扇子:“幾十年前大甘為籌錢給皇帝修宮殿,大肆出售閑置官邸,我讓心腹扮成南境來的鹽商,用三倍價錢拍下質子府,以及周邊周邊荒地。”
“對外就說是給老母親買下的府邸,并且其中都是我的心腹,除此之外……府里還挖了條地道,通向幾里外的破廟,真要有真有危險,也能第一時間撤離。”
對此……陳煜能說什么?
6!
但同時有些疑惑:“為什么非要選這?”
“這個么……”
說到這!
諸葛瑾綿閉上眼睛,眼神中出現了一抹追憶:“我也想休息一下,而真正讓我能放松下來的地方,預計只有那了。”
“質子府生活其實并不算多好,可那時候……我有姐姐,有桓兒,還有你……雖然當時我很討厭,總欺負人,還搶我雞腿,但我知道,那時候的你是一個好人。”
“至于后面,你為什么會變成那副模樣,我只能說……你在大甘,經歷的事情應該不比我少。”
“…………”
這一點,陳煜沒有否認。
一瞬間!
他想到了很多。
剛上戰場,明明他大破崔軍。
友軍為了搶功勞,連夜斷了我們的糧草,撤銷我們的軍備,出去三百士兵,最后只剩二十多個。
后來最信任的兄弟,為了往上爬,把他的軍防圖賣給了政敵。
險些把我送上斷頭臺。
還有……還有……
這種事太多,太多!
面對吃人不吐骨頭的權力場,陳煜的內心也開始逐漸變冷,然后一步步掌握了甘國的最高權力。
大司馬!
你以為是走上去的?
不!
是尸山血海殺過去。
很慘烈!
僅僅是想一想,就讓陳煜陷入其中。
然而就在這時,孩童的嬉笑聲,混著鄰居打招呼的話語,從樓下傳來。
聲音很亂!
卻像一雙輕手,緩緩的拉了他一把,把陳煜從過往的沉重里拉了出來。
樓下在干嘛?
無所謂了。
感受著周圍溫暖的環境,陳煜舒了一口氣,聳了聳肩膀,語氣輕下來,露出了坦然微笑:“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我這樣就挺好。”
“的確,相比之下……我比你幸運的多。”
“怎么說?”
“同樣是陌生的世界,至少……我還有一個熟人在。”
說著!
諸葛瑾綿的目光落在了陳煜身上,那眼神說不清道不明,有對過去的唏噓,也有對眼前人的熟稔。
以及一些其他……
陳煜被這眼神看得有點不自在,干咳一聲打破氛圍:“你這眼神什么意思?等等!難道……你不會看上我了,想讓我履行婚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