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這番安排,恰似定心丸一般穩(wěn)住了秦磊心神。他長舒一口濁氣,拱手作揖道:“恩公妙計!在下略通水性,自保尚有余力,只是內(nèi)子弱質(zhì)芊芊,無力護她周全。今有三位恩公相助,我便再無牽掛了!”
李俊略一沉吟,問道:“你姐夫姓甚名誰?太湖之中,還有其他相知的好漢么?”
提及姐夫,秦磊頓時兩眼放光,語氣中滿是自豪:“我姐夫便是人稱‘赤須龍’的費保!他與‘卷毛虎’倪云、‘太湖蛟’高青、‘瘦臉熊’狄成三位好漢義結(jié)金蘭,合稱‘太湖四杰’,在湖中威名遠(yuǎn)播,無人敢惹!”
“在下秦磊,江湖人稱‘俊面郎君’,父母早亡,家道貧寒,在湖州府開了一間雜貨鋪勉強度日。四日前,內(nèi)子往城隍廟燒香祈福,不料被高俊流那惡賊撞見。此獠見內(nèi)子容貌秀麗,便起了歹心,日日借故到鋪中滋擾生事。他竟擲出千兩白銀,要我賣妻給他 —— 此等衣冠禽獸之所為,我秦磊豈會做那賣妻求榮的無恥之事?”
秦磊話音鏗鏘,眼中怒火熊熊燃燒:“軟的不行,那惡賊便欲來硬的!只因我店鋪地處鬧市,他尚有幾分顧忌名聲,未曾當(dāng)即下手。我夫妻深知被這惡賊惦記,遲早大禍臨頭,只得棄了店鋪,連夜托人往太湖送信,求姐夫今日來此接應(yīng),欲往湖中避禍。”
“今日天剛破曉,城門一開,我夫妻便急匆匆出城,只道能避開那惡賊,誰知行蹤終究敗露,竟被他帶著六名打手追至此處!他們在鬧市尚有收斂,到了這荒郊湖岸,便無所顧忌,欲先羞辱于我,再行不軌之事。若非三位恩公仗義出手相救,我夫妻今日已是白骨露于野,魂魄赴黃泉了!”
李俊、童威、童猛聞言,齊齊撫掌大笑,聲震湖畔。秦磊面露疑惑,怔怔望著三人,不知這笑聲何來。
李俊朗聲道:“原是自家人!我三人此番出手,本為替天行道,誅除奸佞,卻不料救的是費保兄弟的妻弟,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見你夫妻遭此橫禍而袖手旁觀,日后豈有顏面再見費保賢弟?”
秦磊大驚失色,顫聲問道:“三位恩公竟識得我姐夫?”
“何止相識!” 李俊笑道,“你姐夫與倪云、高青、狄成三位好漢,早已與我三人結(jié)為金蘭之交,‘太湖四杰’如今已是‘太湖七義’,我便是這結(jié)義兄弟中的大哥,你當(dāng)稱我一聲‘李俊大哥’才是!”
秦磊又驚又喜,連忙躬身拱手:“原來三位是姐夫的結(jié)義兄長,真是失敬失敬!不知三位恩公尊姓大名?”
李俊正要開口,忽聞岸上馬蹄聲如崩山裂石,已近在咫尺!眾人轉(zhuǎn)頭望去,只見百余騎官兵披甲執(zhí)刃,呈扇形包抄而來,轉(zhuǎn)眼便已進(jìn)入箭矢射程之內(nèi)。看其疾如閃電的速度,不過十?dāng)?shù)息便要將五人圍困。再看湖中,費保的兩條船雖已破浪疾馳,卻仍距岸邊三十余丈,船速終究難敵馬速,危急已至燃眉之間!
“事不宜遲,眾人跳水!” 李俊當(dāng)機立斷,一聲大喝震得湖水微蕩。
秦磊聞言,當(dāng)即拋下手中長槍,一臂緊緊挾住妻子,毫不猶豫縱身躍入湖中。李俊、童威、童猛也將樸刀擲于水畔,緊隨其后躍入太湖。三人如蛟龍入海,分守左、右、后三方,或托或推,護著秦磊夫妻向船影方向游去。
湖中兩條小船果然是費保等人所駕,艙中費保、倪云、高青、狄成早已看清岸上情景,又見秦磊夫妻與李俊三人在水中掙扎,岸邊官兵已然張弓搭箭,頓時心急如焚。費保厲聲喝道:“兄弟們,拼死加速!務(wù)必救出李俊三位哥哥與秦磊賢弟夫妻!”
這太湖四杰皆是七尺八寸的彪形大漢,倪云面紅帶白,費保、高青、狄成三人則面紅帶黑,個個水性精熟,駕船技藝更是出神入化。一年前梁山大軍征方臘時,四人與李俊三人在太湖相遇,惺惺相惜,遂結(jié)金蘭之好。此番接到秦磊的求救信號,四人即刻駕船馳援,卻不料恰逢李俊三人在此。此刻無暇細(xì)問,唯有拼盡全力劃船,只求早一刻將眾人接上船來。
兩條小船如離弦之箭般射向水中五人,與李俊等人相向而行,距離飛速縮短。然而岸上官兵已至湖畔,高俊流此時已然蘇醒,見眾人欲跳水逃生,氣得雙目赤紅,厲聲下令:“放箭!休教一個走脫,定要將他們射成篩子!”
剎那間,上百支箭矢如蝗群過境,密密麻麻射向湖面,箭嘯之聲刺耳驚魂。李俊聽得箭雨破空,急對童威、童猛道:“你二人速護秦磊夫妻上船,我來抵擋亂箭!”
二童領(lǐng)命,奮力推著秦磊夫妻向船頭游去。李俊則反手拔出腰間佩刀,轉(zhuǎn)身面對湖岸,手腕疾轉(zhuǎn),刀鋒舞成一道渾圓光幕,如銅墻鐵壁般擋在身前。射來的箭矢紛紛被斬落水中,濺起朵朵銀花,竟無一支能近他身畔。
秦磊將妻子緊緊抱在胸前,二童在身后奮力推送,四人離第二條船越來越近。而李俊孤身抵擋箭雨,雖刀鋒密不透風(fēng),卻終究難敵漫天箭矢。左臂不慎中了兩箭,鮮血瞬間染紅了周遭湖水,疼得他牙關(guān)緊咬,卻依舊不肯退縮。
此時,高青、狄成的船只已駛至秦磊夫妻身旁,二人伸手將四人奮力拉上船來,隨即調(diào)轉(zhuǎn)船頭,疾速向湖心駛?cè)ァA硪贿叄M保與倪云也駕船趕到李俊身邊,費保不顧箭雨,一把將李俊拉進(jìn)船艙,倪云則舉起盾牌護住二人,雙手猛劃船槳,船只如飛般向湖心沖去。
不過十?dāng)?shù)息,兩條船已駛離湖岸三十余丈,徹底脫出了箭矢射程。岸上官兵望著遠(yuǎn)去的船影,唯有頓足捶胸,徒呼奈何。等高俊流命人尋船追趕時,費保等人的船只早已駛?cè)朊CL谌霟煵ê泼熘校^無痕,再也尋不到半點蹤跡。
船艙之內(nèi),李俊坐定,費保急忙取出金瘡藥為他包扎左臂箭傷,倪云、高青、狄成圍攏過來,秦磊夫妻也上前叩謝救命之恩。李俊擺擺手,望著窗外漸漸遠(yuǎn)去的湖岸,沉聲道:“高俊流此獠作惡多端,今日雖讓他逃了性命,日后必當(dāng)再尋機會,除此奸佞,替天行道,以慰湖州百姓之苦!”
眾人齊聲應(yīng)和,聲音鏗鏘有力,回蕩在太湖之上,與水波共舞,盡顯江湖俠義之氣。
官兵尋船下湖追擊,實則虛張聲勢,徒為搪塞高俊流之耳目。彼等深知,太湖乃漁民主場,水域縱橫千頃,暗礁淺灘密布,百余兵卒若真要緝捕熟稔水性的湖民,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 轉(zhuǎn)瞬便會被漁民用篙楫掀翻舟楫,墜入碧波之下,淪為魚蝦果腹之物。
高俊流何嘗不明此理?此番遣船下湖緝捕,不過是借官兵威勢發(fā)泄心頭惡氣,聊作自欺欺人之舉。李俊等人身影漸沒于湖心煙靄,高俊流束手無策,只得咬碎銀牙,萬分不甘地下令回府。
高府將士悻悻然抬著狼狽不堪的高俊流,及數(shù)名斷肢折臂、血肉模糊的打手返回太守府救治,一面火速向太守高源稟報戰(zhàn)況,靜候發(fā)落。
湖州府衙之內(nèi),高源聞報,頓時暴跳如雷,雷霆之怒震得梁柱仿佛都在顫栗。此人素來耽于酒色,魚肉鄉(xiāng)里,仗著高俅太尉這棵大樹,威勢赫赫,橫行一方,何曾受過半分折辱?如今唯一的子嗣身受重創(chuàng),連傳宗接代的子孫根都被廢去,這般奇恥大辱讓他氣血翻涌,哇地一聲吐出一口猩紅老血。
“俊流的護衛(wèi)何在?給我拖上來!” 高源怒聲咆哮,眼底兇光畢露,“六個飯桶,連主子都護不住,該當(dāng)何罪!”
手下人不敢怠慢,將六名斷胳膊折腿、奄奄一息的護衛(wèi)抬至堂前。高源瞥去,見六人皆已重傷垂危,毫無再戰(zhàn)之力,心中已知他們并非不盡力,實是對手太過狠厲。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怒火,沉聲道:“罷了!此仇非淺,那伙賊人既逃入太湖,定與湖中水寇勾結(jié)!傳令下去,即刻修書一封,快馬送往京城,稟明太尉大人,就說太湖水寇作亂,殘害官眷,懇請朝廷派遣大軍,圍剿太湖,捉拿賊首李俊等人,碎尸萬段,以報此仇!”
手下衙役連忙領(lǐng)命而去,高源則癱坐在太師椅上,望著堂外,眼中滿是怨毒:“李俊!秦磊!今日之辱,本太守定要你們血債血償!” 那陰狠的聲音,在空曠的府衙之內(nèi)久久回蕩,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