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時努力調動才融合不久的記憶,又結合了一番《我見霜雪》中的描寫,才意識到面前這個不速之客是小說前期的一個小炮灰,名為孫玄毅。
他出生于俗世中的富貴家族,并無什么修煉天賦,但因著家族的巨額打點被送入了云水宗內門。
然而他無法融入內門的修煉環境,平日里只喜歡同外門弟子混在一起,從那些同樣天資低劣且身份地位遠不如他的群體中找找優越感。
外門弟子中,男主這個不肯捧他臭腳還皮相極佳的小白臉自然令他極度看不慣。
平日里,孫玄毅就常常找男主麻煩,而在某次意外撞見了自己的暗戀對象許鶯時對男主眉開眼笑后,他就更加惱火,帶領一眾小弟開啟了對男主的持續霸凌。
這次韓霜見身受重傷,被小說中的鶯時撿到茅草屋里照顧,也是因為這個霸凌團伙的捉弄與欺壓。
云水宗畢竟不是什么正經高端、有頭有臉的大宗門,內部很是有些灰色地帶的。
以現代視角審視的話,該宗門可以說是師資一般,生源也不優質,師父弟子彼此都別無選擇才會在此齊聚一堂。
孫玄毅為首的這伙人純純的“專科里混社會的小流氓”既視感。
見這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鶯時冷下臉來,當即雙手叉腰攔在茅草垛前,怒道:“你算什么東西,誰允許你闖進來的?”
“……鶯時妹妹,我……”
孫玄毅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囁嚅半天,也不知作何解釋,羞惱之下只能再次瞪向床上仰靠著咳嗽的霜見,“我聽他同屋的弟子說,韓霜見自昨晚起便沒回過房,好似為了躲過修煉逃來了這邊的小屋,我只是想帶他回去,萬萬沒想到妹妹會在這里……”
“誰是你妹妹啊,我們很熟嗎?”鶯時見他還敢瞪起那雙牛眼威脅霜見,心里更是來火,她順手拿起靠在草垛床尾的掃帚,對著孫玄毅便橫掃起來,“滾出去!”
“誒!鶯時妹……鶯時師姐,你別著急??!”孫玄毅也慢慢從起初的尷尬中稍稍緩了過來,他原也不是什么臉皮薄的人,馬上邊后退邊堆起笑來,“我與蕭然兄關系親近,他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嘛,你不喜歡,我日后再也不叫了便是……”
他口中的蕭然全名許蕭然,是小說設定里許鶯時的親哥哥,云水宗宗主之子。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個便宜哥哥自然也是個不學無術的。
“蕭然兄若是看見你紆尊降貴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關照旁的男子,怕是要生氣的……”孫玄毅嘴上還在說著,“還有宗主,我來的時候,可聽宗主似乎正在尋你呢!”
說話間鶯時已經舉著掃帚把他徹底逼出了茅屋,孫玄毅勾著腰撣了撣胸脯上的雜草,表情無比殷勤。
原本看到鶯時發怒,他當真是有些丟臉和害怕的。
但現在看鶯時明明氣紅了臉還不肯對他出手,只以掃帚趕他,有種近乎**般的溫存……
是不是,鶯時也對他有那么一點心思呢?
否則以她的修為,要是真想教訓他,早就把他打得屁滾尿流了才是!
孫玄毅心跳得有些快,他忙不迭抬眼探向那對看似盛著鄙夷與惱怒的眼眸中,越發覺得其中深藏著等待他挖掘的愛慕!
他鼓足勇氣一把奪過掃帚,探手上前想要握住鶯時的手——那么白,那么小,那么柔嫩,仿佛生來就該是讓他把玩的……
“你還賴在這里是聽不懂人話嗎?!”鶯時深覺此人粘牙,她當然是很想把這炮灰好好教訓一番的,可是她才剛穿越過來沒多久呀,甚至不曉得怎么使用靈力。
雖然身體有股直覺,記憶里也有大概的印象,可當她試圖照貓畫虎時,又覺得意志與靈力之間好像隔了一層薄膜,她短時間越是著急越無法將那層膜給捅破。
眼見孫玄毅的態度逐漸大膽起來,甚至想要來扯她的手,鶯時只覺氣火攻心,忙后退兩步——
“……閉眼,沿經絡順其勢……”
耳后那道虛弱的聲音不知是如何送入她腦海的,鶯時下意識地遵從,她閉上眼睛,仿佛看到腦袋里生出了一個和自己同模的黑色小人。
此刻小人的身體里流淌著一些金色的線,流速極快、頗為躁動,隨時準備噴灑而出!
“啪——”
被孫玄毅奪去掌中的掃帚被一股憑空升起的風卷回空中,下一瞬便朝著那呆愣的男人疾刺過去,如同一把鋒銳寶劍,直指他的肩頸!
“??!”
孫玄毅驚呼一聲,側身欲躲,可他動作太慢,掃帚粗頓的尾部居然能穿破他肩頸的衣裳,硬生生把他釘入到幾步之外的樹上,肉身同樹干相撞發出極重的一聲。
孫玄毅的后背猛地摔到樹上后又狼狽跌落在地,造成這一切的掃帚則摔在他身邊……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他感受到的痛都是其次,最主要是驚!
他捂住肩膀倉皇抬頭,終于意識到鶯時眼里的情緒絕對不是嬌嗔,那就是最純粹的反感和惱火!
而稀里糊涂用出了靈力的鶯時只感覺自己整根手臂都是麻的,就好像不小心磕到了手肘的尺神經一樣,但又比之多了許多爽快之感。
她衣袖底下的手顫抖不止,面上卻努力做出熟練的嚴肅模樣,悄悄咽過口水后,才沉聲警告著:“滾!”
這次孫玄毅終于連滾帶爬地走了,一句廢話都不再說了。
鶯時平復著呼吸,深切明白了一個道理:修真界,只能靠拳頭說話。
當她拿不出實力時,哪怕她是宗主之女,都沒有說狠話的分量。
空氣中彌漫著的血腥味勾回了她的意識,鶯時直覺不妙,忙又沖回茅屋,便看見霜見的臉色越發白了,唇角果然溢出一道鮮血來。
“怎么回事?!”鶯時大驚失色,一時間甚至懷疑自己方才胡亂用出的靈力莫非兵分了兩頭?
為什么根本沒加入戰場的霜見會忽然間變成這幅病情惡化的可憐模樣?
她又想起在與孫玄毅對峙時聽到的那聲“指點”,當時霜見的聲音似乎已經極度虛弱了……
“……無礙,靜養片刻便好?!?/p>
霜見以手帕擦過唇邊的血,抬眸看她,聲音里恢復了一兩分氣力。
“怎么狀態突然惡化了?該不會……”
鶯時低頭看了眼地上藥碗的“殘骸”和那些已經風干不見的藥汁,有點如芒刺背。
原身給霜見熬的藥被她潑了,也許那本來是一碗救命良藥呢?
霜見單看她視線的方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立刻搖頭安撫道:“與你無關,是我方才有些心急,一時引動了舊傷。”
他并沒有說假話。
他當真是心急。
自鶯時整個人離他越來越遠、自她的目光移向其他人的臉上、自她身上的香氣從茅屋中散去,他便一點點感覺那些絲線在重新綁回他身上——他要再次成為被控制的人偶了!
那種被緊緊束縛住的感覺原本是可以忽視的,可是當它們中斷了一段時間后再次襲來,就變得格外叫人無法忍受。
他依然仰靠在草垛床上,就和鶯時先前與他對話時保持著相同的姿勢,可他的靈魂卻好似被越縮越小,整個關押了起來。
……分明早就確定過了,霜見那一刻還是再次意識到,一切象征著自由的“脫軌”,都與鶯時有關。
只與她有關。
與她的交談、互動,甚至是她視線的停駐,她身體的靠近,都能讓他找回一些鮮活。
他不能放過這個歷經三次輪回才肯施舍到他面前的契機……他不可能放過!
韓霜見死死盯著屋外的景象,看著鶯時同孫玄毅對峙。
這是前幾世沒有過的情節,是不屬于“小說”中的段落,在截斷了鶯時對他的影響后,他甚至做不到主動去參與其中。
嘴唇里一點點漫上血味,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視線一點點變得模糊,太陽穴處似乎繃上了一根弓弦,崩斷之時將帶來難以承擔的傷痛……
“……閉眼,沿經絡順其勢……”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口中已然血肉模糊了,眼前是徹頭徹尾的黑,體內的經脈紊亂竄動著,想要令他爆體而亡一般——與綁住手腳、封住口鼻的鎖鏈對抗,是要付出代價的。
但他知道,鶯時并不知曉如何使用靈力,她難以應付孫玄毅的死纏爛打。
他甚至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沒有將話講出聲音,鶯時是否真的能聽見他的話并有所了悟。
大腦像是被鐵器重錘過一般,銳痛難耐,伴隨著鋪天蓋地的暈眩,軀體上纏著的線似乎被挑釁一般收得更緊了,緊到快要割斷他的四肢……
——“怎么回事?!”
鶯時的聲音。
那么清晰,那么近。
鐵錘消失了,絲線掙斷了。
霜見睜開眼,視線恢復清明,他好似死里逃生,口中吐出一口血。
沒人知道他心中經歷了多少番百轉千回。
他只是盯著鶯時的眼睛,從中望見自己的倒影,輕描淡寫,道一句“無礙”。
“……如果喝了藥肯定會好一點的,不然我現在去給你熬一副吧?”
鶯時憂心忡忡,說著便轉身欲走,她想補救。
“不必!”霜見的聲音罕見地高了一些,他攔得有些急了,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便粉飾道,“我當真好了不少,鶯時不必擔心……我一個人待在此處,便覺孤單難忍,只想和你說說話?!?/p>
鶯時太能理解這種感受了。
異世中她與霜見相依為命,能抱團就抱團最好!更何況她倆老鄉見老鄉還沒聊幾句話,就被閑雜人等打斷。
她還沒給霜見好好介紹劇情呢!
打量過霜見似乎真的好了不少,喘息平穩,咳嗽也減輕了,樣子不像有什么大礙,她忙點下頭,兩手抓住他的衣袖:“對了,剛剛還好有你教我使用靈力!不然就叫那個死炮灰占了便宜了……你是怎么知道靈力怎么用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