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還一口咬死自己是在修煉是行不通了。
鶯時知曉她如果還不端正態度,只怕今晚都輕易走不脫了,忙低下頭誠懇認錯:“爹,我錯了,我承認我的確是去偷懶了……但我保證今后都認真修煉,一定在天罡會武中取得好名次,彌補今日的過錯。”
“好名次?你且護好自身我便知足了!難不成還指望你去奪個魁首出來?”許名承拂袖轉身,只肯給她一個背影,十分冷酷道,“天罡會武在即,必須好好壓一壓你那貪玩跳脫的心性。今夜你也莫要睡了,反正白日偷懶也養足了精神,就罰你抄下十遍《上善若水》一到八卷!明日一早給我過目!”
鶯時只覺晴天霹靂,她穿越過來的第一晚,難不成連為自己前世的猝死哭個墳的時間都沒有?
這一切是不是太殘忍了?!
“爹,你三思啊!”她這下再也不覺得一聲聲“爹”有什么叫不出口的了,沖過去便抓住了許名承的胳膊,一陣猛搖,“女兒已經知道錯了,就饒了我這一次吧……”
“拉拉扯扯像什么樣子!”許名承將手抽出來,冷眼睨她,“饒你一次?豈能如此輕易?不受一次罰你又怎會長記性!”
“可《上善若水》實在太長了,要抄上十遍,一個晚上完不成的呀……”
“好,那我給你個機會,你今日若是能運出一套完整的水沐天華術,那罰抄之事便可免了。”許名承面無表情道。
他當然知道鶯時做不出來。
“……”
鶯時腦子懵了一下,不知是原身本身的學習進度沒跟上還是說她自己的悟性不足,提到“水沐天華術”,她只有極為模糊的印象,就算按照先前霜見教她的方式成功驅使了靈力,也不可能使出來完整的一招,哪怕是起勢都做不到。
看見許名承那副“就知道你不行”的表情,她逐漸感到氣血上涌到耳尖,也說不出求情的話了。
鶯時當了十幾年的優等生,就算本身不是很卷的那一褂,甚至也會在考試前不務正業看小說,可她多年來已經養成了優等生可憐的自尊心,此刻當真有些羞憤感。
她初來乍到罷了……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莫欺少年窮!
再多給她點適應的時間,她未必不能變強!可惡!
“哼,做不出來,那便老實抄書吧!”許名承冷著臉離開,臨走前撂下一句,“后日巳時前,若還交不上來書稿,你便等著倒霉!”
……哦,多給她寬限了一天半的時間。
又有什么用呢?!正常人還是不可能完成!《上善若水》可是出了名的長。
原書的鶯時在這段劇情里好像沒攤上這些糟心事啊,就因為她多逗留了幾個小時,影響便這么大嗎?
鶯時盯著便宜爹走遠,期間不停思索自己不去領罰可能會帶來的代價,衡量了一下后覺得似乎不太能承受,反而可能引起一堆接踵而來的麻煩,影響她之后的自由行動!
“……”
她用力地做了個深呼吸,只能邁開沉重的步伐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個來到異世的第一個晚上,鶯時沒有來得及醞釀任何傷春悲秋的情緒,更沒空理清穿書后大小重要劇情點。
在她伏案奮筆疾書的時候,唯二有空穿插在她腦海里的雜念,除了遠在后山茅屋的霜見,便只有梗在她心頭不上不下的水沐天華術。
……
天色蒙蒙亮的時候,鶯時正抄到第三遍的一半。
要說修士的身體素質是真好,一夜沒睡,她眼睛里連道紅血絲都沒有。
雖然坐太久了有點累,可手腕也沒什么劇烈的酸痛感。
不知道霜見那邊怎么樣了……
手中的筆懸在紙上暈出一個豆大的墨點,鶯時無心管顧,她打量著窗外的天光差不多是時候了,忙把已經整理好的儲物袋系在腰間,再自書柜底下取出原本藏好的藥包和小藥罐。
一切收拾好后她拉開房門,機警地環視了一圈兒,這才向著鐘媽媽的小院奔去。
這個時間點對下人來講不算早了,鐘媽媽大概已經出去忙了,人并不在院里。
鶯時有些笨拙地把火爐生好,再把藥包按照配比倒進藥罐,忙活了半天終于有模有樣地煮起了湯藥。
等待藥被熬好有一段時間,她搬來小板凳在火爐邊坐著,怔怔地盯著那還未滾起來的藥湯發呆。
一下子從忙碌中抽離,就好像打在她身上的麻醉劑失效了一般。
各種復雜的情緒都升涌上來,在她心頭轉過幾圈兒后,匯成同一股縹緲的悵然和失落。
……她此生還有回去的機會嗎?
真的能像霜見所說的那樣,走完劇情,他們或許可以從這本書里抽離嗎?
如果說她真的已經死了,那哪怕以游魂的身份,她也還想再去看看那些與她彼此牽掛的人們……而不是云里霧里地來到異世,連最后的告別都沒來得及進行。
倘若早知道那個晚上就是屬于她短暫人生的最后一晚,她一定不會那樣輕描淡寫地度過……
鶯時眼眶一紅,鼻子一酸,于是便有了先前鐘媽媽闖入后看到的那一幕——
“我的好小姐,出什么事了,怎得這般傷心?”
一切回憶叫停,時間線終于又來鶯時將鐘媽媽對她的關心都搪塞過去、提起藥罐便往出溜的當時當刻,“我還有要緊事,就先走了!”
她知道自己得振作起來,她還要不引人注意地趕去后山給霜見送藥!
……
山林靜謐,只有風聲在枝葉間低語,不起眼的茅屋佇立在旺盛的草木之間,趕來之前鶯時都沒想到會看到霜見站在外面,竟像是在迎接她。
少年人身量已經很高了,穿著一席淺舊發白的弟子制式藍衣站在那里,衣袂隨風微微擺動,不需多余動作,已叫人覺得挺拔如竹——分明他還被傷病折磨著呢。
這是鶯時頭一次看到他站立的樣子。
身量高挑,肩背筆直,腰線被勾勒得明顯,雙腿又極為修長,再加上那張臉……怪不得能斬獲形形色色的女配們的芳心,對美好事物心向往之是人類的本能!
真是看一眼就叫她一下子淡化了心頭的惆悵之情……
“霜見,你怎么出來啦?”鶯時加快速度,小跑兩步奔過去,“身體感覺怎么樣,還難受嗎?我給你帶了東西!”
霜見望著少女的身形由遠及近,或許她沒注意,她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眼尾還染著緋紅。
她哭過。
霜見靜靜地看著她,將藥罐接過拎在手里,輕聲道:“昨夜回去以后,受罰了嗎?”
“唉,可不是嘛!許名承罰我抄書,搞得我一夜沒睡,還沒抄完。”鶯時苦著臉道。
語氣哀愁,但情緒直接而通暢——那便不是為此而哭。
應當和昨日她在他面前暴露出的那陣崩潰同源,和穿越有關。
霜見心中了然,便就抄書一事又道:“還差多少?”
“差一大半,許名承狠心要我抄十遍全套《上善若水》,我現在第三遍都還沒抄完,剛進行到第五卷!”鶯時咬牙切齒道,“最可惡的是他要求我明天中午之前就得給他!所以……”
她嘆氣,“所以,我今天給你送完藥,還得回去繼續抄書,不能多留在這里陪你了。”
“……”
霜見手指不由扣緊,只覺手腕上的一根紅繩存在感鮮明了起來。
沒錯,他已經將這根鶯時留給他的“信物”綁在了手上。
有賴于此物,他昨夜度過了生平最特別的一個夜晚。
如果不是受傷勢拖累,他或許會去提前做一些布置,好讓自己的實力能盡早回歸巔峰,不必受制于人。
但哪怕是什么都沒做,僅僅是躺在草垛上和自己心平氣和地相處,對他來講都是難得的體驗。
可他并不是個樂觀的人,難以認為有此繩結伴身,從此他便可自在隨心,徹底成為逃離規則束縛的普通人。
繩結只是沾染了鶯時氣息的貼身外物,終會有失去效力的時候。
如果他不搞清楚鶯時與他“脫軌”行為背后的聯結,不能讓其影響永久地作用于他身上,不能將選擇權控制在手,便永不可能有萬事太平的那一天……
沉默片刻,霜見啟唇道:“或許可以帶來這里,我幫你一起抄。我從前雖然不曾讀過書,但融入這個世界后,書寫識字還不成問題,模仿你的字跡亦是可以的。”
鶯時卻擺擺手道:“我怎么好意思麻煩病號呀!你該好好修養才是。更何況許名承只是威脅我抄不完要倒霉,估計他都沒想好具體怎么個倒霉法,又總不可能殺了我……”
霜見沉默了。
“藥湯現在的溫度正好,你先把藥喝了吧。”鶯時坐在草垛上解開了儲物袋,把里頭的東西一股腦倒了出來,“還有這些,我給你帶的東西……”
軟枕、絨被、油紙包好的點心、裝著靈泉玉露的葫蘆水壺、修煉經書、照明燈燭……
霜見的目光從那些東西上一一掃過,最終定回鶯時臉上,默默道謝。
“不過這個儲物袋我還得帶回去,只有一個。”鶯時不好意思地把空了的儲物袋重新掛回腰間,“等咱們攢夠錢就給你也置辦一個,真的很方便!”
儲物袋已經成為她的修真界愛用單品Top1。
明明只是巴掌大小,容量卻堪比現代直播間里能裝下一家三口的瑜伽褲。
輕便零負擔,居家旅行必備佳品。
可惜很貴,不光要花錢銀,還得用靈石才能購買。
鶯時的這個儲物袋還是她十五歲生辰時許名承送她的。
好在霜見似乎對儲物袋并無“覬覦”之心,只思量片刻后便對她道:“我這具身體從前看過不少雜書,記憶里書中記載過一種術法名為傀儡術,可驅使死物隨心念而動,若能掌握一二,或可助你抄書。”
“傀儡術?”鶯時眼睛睜大,無比訝然。
霜見頷首:“那本書里詳細記載了傀儡術的施術條件,只不過我的靈力稀微不足以進行嘗試,但你的靈力比我深厚,倒是可以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