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霜見的話,鶯時面上露出欣喜:“真的嗎?那你可以指導我嗎?”
她這具身體理應不知道傀儡術這個術法,但看過小說的她是知道的,書里有一個配角尤其擅長這個術法,只是小說里可不會詳寫傀儡術要怎么學、怎么用,所以她根本也沒起能靠這個術法節約“工時”的心。
可沒想到男主就是男主,知識面如此之廣,被穿書之前已經積累了充分的理論經驗!
霜見更是超給力隊友,放在前世那都是場場單帶MVP的人物!
“可以,只是我不好離開,更不好隨你進入內門。你需要把紙筆都帶來此處,記得多帶幾幅?!?/p>
“嗯嗯!那我現在就回去取!”
鶯時彈射起身,興沖沖地奪門而出,跑遠了。
霜見回身盯著草垛上那一片自女子閨房中取來的物品,將之一一取起放在了各自該放的位置,于是這間茅屋便擁有了格格不入的內飾。
他說不出心里是什么考量,其實他不該向鶯時提出傀儡術。
這分明是在主動暴露出自己的可疑。
不過看鶯時的表現,她是不曾覺察絲毫異常的。
但話不可說盡,他既然能試探她,反過來她又有何不可?
霜見垂眸,手指扣在那碗早便被盛上晾著的藥碗上,半晌才將之端起,一飲而盡。
腕上的紅繩隨動作而稍稍滑落,小小的啞鈴鐺劃過他的手臂,他的動作突兀頓住。
——不習慣。
尤其是,聯想到這串鈴鐺從前都在和另一個人的肌膚緊緊相貼時。
……
鶯時把足夠富裕的紙筆都塞進儲物袋里,再度踏上返回后山的路。
然而行至內門和外門交界處的一條小路時,她突然被人從后面叫住了。
“鶯時,你做什么去?”
聽到聲音,鶯時已經辨認出了來人,她有點僵硬地止住腳步,轉過身去,應道:“今日玄真師父閉關,不必去修煉場,我便想著自己尋個清凈的地方去修習呢?!?/p>
許蕭然瞇著眼睛看了看她,沒說話。
既便宜爹登場后,便宜哥也終于露面了。
客觀來講他的模樣還算清秀,不過整日和孫玄毅之流廝混在一起,氣質已經是同化過后的吊兒郎當、不學無術感了。
鶯時對他沒什么好感,甚至連屬于原身的血脈親近感都極度微薄,見他不接話,轉身便要走。
“等等。”許蕭然又叫住她,“你先過來,我有話跟你說?!?/p>
鶯時沒動。
“愣著干嘛?”許蕭然朝她瞪眼,結果鶯時根本不同他對視,沒辦法,他干脆三步并作兩步追了過來,壓低聲音在鶯時耳邊道,“手頭有靈石沒,我急用,先借我點。”
“沒有?!柄L時皺著眉把他揮開,“你去找你那群狐朋狗友借唄。”
“說什么話呢,你是我妹!”許蕭然又提高了音量。
“有問妹妹借錢的哥哥嗎?”
“……我是真有急用。”
“你要做什么?”鶯時有點惱了,這人攔在這里像塊兒虎皮膏藥,跟孫玄毅如出一轍的討人厭!她忍不住道,“真急用就去問爹要,找我有什么用呢,都說我沒有了。”
“怎么可能一塊兒都沒有呢?我不信!”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你再這樣攔著我不讓我修煉我就告訴爹去了!”
“你!鶯時,行啊,你行!我白疼你了!”
許蕭然臉色又紅又白,用十分匱乏的語言撂下句狠話,再瞪了她一眼后終于憤憤走了。
鶯時確認他是真走遠了,沒偷偷跟著她,這才重新抄小路折回后山。
她也聯系小說劇情想起了許蕭然為什么會找她借靈石了。
他現在和孫玄毅那波人迷上了一種類似押注賭博的玩意,現在欠了一屁股賬,又不敢讓許名承知道,便到處籌錢,直到遇到彌若天。
彌若天,便是許名承昨天說的,給她們兄妹二人請的云游仙師。
傳說中往屆天罡會武的出題人之一,但他有一個更重要且勁爆的身份——魔修奸細。
此人將在思過崖下與男主相遇,成為讓男主融合妖丹、松動封印的第一推手。
而許蕭然陰差陽錯下和魔修做了交易,自然也將招致大麻煩,由此生出許多后續,直接導致了他自己無緣參加本屆天罡會武,而他的名額正是被男主霜見頂上的。
鶯時目前不準備摻和這段劇情。
要知道她昨天僅僅是晚露面了幾小時就引起了蝴蝶效應,倘若她真攔著許蕭然作死,結果導致霜見不能參加天罡會武了那可不行!
不僅她得悔死,小說線也會徹底崩了,到時就不能把唯一的金手指,劇情,當成通關攻略了。
……
“我來啦!”
鶯時抱著儲物袋沖進茅屋內,把帶來的一沓紙和五六支筆都拿了出來。
這屋里有一張瘸腿的木桌,將將能擺下她自己抄書的紙筆,剩下的就只能放到地上進行了。
“咱們開始吧?!柄L時搓手手,“第一步該怎么做呢?”
“最簡單的傀儡術,是讓傀儡通達你的意識,從而模仿你的行為。”霜見道,“只是代你抄書的話,這便夠了?!?/p>
“嗯嗯!”
“先造傀儡吧。”霜見抽出兩張紙對折,徒手裁形,鶯時都沒看清楚他具體的動作,完整的紙張已經在他手里變成了數張巴掌大的人形紙片。
他解釋道:“傀儡術只能驅使人形的死物。”
“這樣啊……你的手真好看?!柄L時盯著那雙白皙修長、卻又明顯不是養尊處優的手,發自真心地贊美,“而且手工也好,都用不到剪刀?!?/p>
多適合做手賬啊。
“……”
霜見沒接話,只把裁好的紙片人推至她身前,便快速將手收回了身后。
“接下來,需要為傀儡點睛。”
“是給它們畫出五官嗎?”
“是予其鮮活,建立術師和傀儡之間的羈絆。此類紙人驅使簡單,蓋上你的血印便可?!?/p>
“……我的,血???”
鶯時臉色微微變了。
她有三項深入靈魂的恐懼,一是怕鬼,二是怕蟲,三就是怕自己非生理常態下流的血。
別人的她倒是不怕,所以看恐怖電影也完全無痛,目睹霜見吐血也只是感到擔心而非害怕。
她怕的是自己身上的,或者說怕的是自己的身體受損,那種非自然創口帶來的血,尤其是流淌的液態血,如果還伴隨著痛感就更糟糕了……她光是想想都要手腳蜷縮。
從前每年體檢或者看病的時候,抽血環節都能要她半條命。
必須得有家人朋友陪在她身邊攬著她、蒙著她的眼睛、轉移她的注意力,再陪她在抽血后戰戰兢兢喝葡萄糖水緩半天才行!
因為此等夸張行為,以前念中學的時候還常有同學說她做作、矯情,直到后來發現她并不是裝的,才勉強放下偏見。
“不會是、不會是得我咬破指尖之類的,把血涂在紙上才行吧?”鶯時恍恍惚惚地問出這個對她來講有點可怖的問題。
霜見聽出了鶯時語氣中的顫抖,他瞥向她的目光中帶了點探究。
“這是最簡單的方式?!彼f。
然后就見她眼睛慌亂地眨個不停,嘴上也是欲言又止,好半晌才低下頭小聲道:“謝謝你啊霜見,不然這個傀儡術我先不學了,我覺得還是我自己抄比較好,省得被許名承發現了還更生氣……”
她用于推脫的借口馬上便被戳破,霜見很直接地問她:“你害怕流血?”
“……有點。”鶯時噎了一下,不免有些垂頭喪氣,“以前連醫生給我抽血都能給我嚇到,要讓我自己給自己抽,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挑戰……”
霜見望著她不斷摩挲的手指,知道她并沒有說假話。
這個來自大千界的、曾俯視他的、特別的靈魂,怕血。
怕的甚至不是多血腥的血,只是用于給傀儡點睛的微毫指尖血。
這實在是個很嬌氣的恐懼,在這兇險的修真界又是個無比致命的弱點。
難以想象她穿越之前的世界該是有多么安然,能讓她這點脆弱的恐懼發酵了二十年之久。
霜見斂眸收回視線,沒有對鶯時臨時退縮的決定置喙什么,只是道:“修真界和我們的世界不同,在這里受傷流血會更普遍,你且做好心理準備,日后也需更小心行事。”
鶯時愣了一下,隨即眉頭緊鎖地發起了呆。
她以前從來沒想到這一點。
她能怎么老老實實地保護好自己?
修真界中想變強的話,怎么可能少的了流血受傷呢?
都不必往遠了說,只論不久之后的天罡會武,實打實的競爭對抗,比的可不是數學語文英語成績。
不是看她會用多少個公式、會背多少個理論、會解多少道大題……
就算她想安安全全、毫發無傷,也需要對手答應才行呀!
這么想來,除非她甘愿一直龜縮在殼里當咸魚,否則遲早要直面恐懼。
她昨天才立了變強的誓愿,才下定決心和霜見一起闖出一片天,努力走到劇情的終點,尋找回到現實的可能,今天就被小小的指尖血打敗,從此淪為咸魚的話,未免就太可笑了吧!
“霜見……”鶯時喉嚨里艱難擠出了聲音,一邊說一邊扣手,“我覺得,我需要成長。今天這個傀儡術,我一定要掌握。但是克服恐懼也得循序漸進不是嗎?我現在還做不到把手指咬出血,不然……”
被指頭掐出了好幾個印子的細嫩手掌在霜見身前攤開,鶯時閉上眼睛吐出口氣,以英勇就義的姿態請求道:
“不然,你幫我咬,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