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棟言之鑿鑿,越琢磨越覺得馮蔓不是壞人,哪有壞人那么熱心幫忙賣衣裳,還向自己老母親傳授經驗的:“朗哥,憑我多年摸爬滾打的經驗,嫂子十有八.九不是壞人。”
程朗淡淡掃他一眼:“你的經驗?你被騙的時候還少?”
尷尬地摸摸后腦勺,宋國棟訕笑兩聲:“我這不是長記性了嘛...”
“她是辦喜酒當天逃跑的,爬上我的車藏了大半天,還說是我的娃娃親對象。”饒是程朗見多識廣也琢磨不透,如果這人真是單純逃婚,沒必要撒謊是娃娃親對象,就是這樣可疑才讓人多心。
“逃婚?!”宋國棟精神為之一振,看向程朗的目光多了幾分驚訝摻雜驚喜,“朗哥,人都為你逃婚了,還壯著膽子爬上你的車,你還懷疑什么呢,嫂子肯定是擔心你趕她下車,這才撒謊說是你娃娃親對象!”
宋國棟自覺發現真相,卻得了程朗一個無言的眼神。
程朗:“租碟片把腦子看壞了?”
宋國棟悻悻,跟在程朗身后往屋里去,自顧自嘀咕:“那不是第一回見你沒趕人嘛。”
以往不是沒有女人見程朗身材高大,相貌硬朗,掙錢還有本事,一個勁兒貼上來,可程朗向來無情,宋國棟總覺得這次有哪里不一樣。
次日一早,馮蔓起床吃早飯時發現程朗已經回來倒是沒多說什么。
男人外出一趟,仍舊是副硬朗冷淡模樣,只下巴上冒頭的短短青色胡茬帶著幾分潦草勁兒。
吃過早飯,馮蔓再向秀芬嬸兒指點幾句賣衣裳的生意經時,聽聞程朗沒那么快出發,干脆又去幫忙。
宋國棟拽著程朗一道過去,遠遠望進擺滿兩條街道的地攤中,馮蔓換上不同的衣服和裙子當起模特賣衣服,引來不少年輕女同志兩眼放光跟著買,甚至還吸引了許多過路的年輕男人側目,或癡迷或害羞地打量。
程朗淡淡掃過一眼,并未吭聲。
“這衣服價錢可比百貨大樓的低多了,顏色和款式都好。”
“姐,你試試就知道了,穿身上漂亮著呢,就照我這么搭,一穿一個不吭聲。”
“哪兒胖了,姐,你這身材就是最勻稱的,少幾兩肉可撐不起這衣裳。”
宋國棟過去幫忙,嘴甜的小伙兒挨個夸兩句衣裳好看,程朗倒是原地沒挪步,高大身形立在不遠處。
馮蔓清脆的聲音隨風入耳,正穿著一條鵝黃色連衣裙給客人展示,她原地轉了個圈,裙擺飛揚似花瓣綻放,襯得她笑顏越發燦爛。
“朗哥,嫂子多好看啊,你還愣什么啊,人都追你追到車上了,我看你就...”宋國棟越看越覺得兩人般配,一時間將什么懷疑全拋到九霄云外,跑過來朝程朗擠眉弄眼。
濃眉微擰,壓著鳳眼烏沉沉,宋國棟見朗哥不大耐煩,這才訕訕噤聲,只在心里埋汰他不懂憐香惜玉,簡直是根木頭!
不過朗哥確實一向不和任何女人有牽扯,如今也是為了觀察敵情,宋國棟只得喃喃感慨:“那嫂...咳咳,馮蔓同志娃娃親對象是誰啊?這千里迢迢都愿意追著來,肯定是喜歡的,興許一見上面就要結婚了。”
“你話真是多。”程朗不耐煩地昵宋國棟一眼,轉身離去。
從地攤離開,程朗去采買了些吃的喝的,這趟南下有些日子,車上得補給物資。
至于宋國棟,本也準備跟著程朗南下打拼,只家里突然要給他安排相親,這便要耽誤一陣,等過陣子自己坐車去墨川。
采買的物資全放上駕駛室,程朗抬眼看了看頭頂太陽正緩緩往正中偏移,大步流星趕往地攤。
馮蔓的生意做得起勁,今天還能拿到分成,琢磨著自己的小金庫日益豐滿,等聽程朗將自己叫到一旁,眉眼間的笑意仍未散去:“要出發了嗎?”
再是樂不思蜀,馮蔓還是想去墨川市。
“你到底什么想法?”程朗十六歲當兵,十九歲退伍,而后在外摸爬滾打六年,可謂閱人無數,以這兩次觀察,倒是可以確定鄰居家女兒馮蔓沒什么壞心思。
既然沒有壞心思,便更加可疑。
他可以再給她一次機會,說清楚想法,要真是逃婚出來,自己陰差陽錯將她帶著遠離九山村,也夠了,看她是不是要留在這里跟著賣衣裳...
“我什么想法?當然是和你去南邊啊。”馮蔓認真思考,回老家是自己從前世至今的決定,如今有個免費的司機不用白不用,再者說,程朗各方面不錯,真談個戀愛也不虧。
書里簡略提過未婚夫對原身是有幾分好感的,卻因為生性內斂羞澀,沒敢明說。
現在再看程朗眉眼間的冷淡,以及看向自己時平靜的目光,馮蔓深深感慨,這人也太會裝了。
“我們還有娃娃親呢,其實...”馮蔓不是個羞怯膽小的人,既然有意,自然要主動些打消男人的疑慮,直接下一劑猛料,“其實我們定了娃娃親后,我就挺喜歡你的,不然也不可能跟著你上車。”
既然他不敢邁出那一步,馮蔓便主動幾分。
果然,馮蔓窺見男人深邃的眼眸有了些波動,當即見好就收,轉身拉開駕駛室車門,腳踩在擋板上,手拉著一旁的豎桿,用力往上,安穩坐好,轉頭笑盈盈看向程朗:“不是趕著出發?快上車啊。”
程朗在原地頓住,神色晦暗不明,眸光閃動間挪步上車,輕松躍上駕駛室,發動卡車出發。
***
藍色卡車一路往前,馳騁在國道平整的泊油路面。
舒舒服服靠座在駕駛室,再不用忍受車廂的悶熱與拘謹,馮蔓身心舒暢,再算了算自己這兩天多時間掙來的錢,就算為表達謝意給宋家送些上門禮花了五塊,自己的小金庫仍是充盈至四十五塊!
手中有錢,心中不慌,馮蔓終于漸漸安心,等到了老家墨川,那可是自己的主場,必定也有法子掙錢。
放在車廂的零食全都搬到了駕駛室,馮蔓不是小氣的人,給宋家尚且送禮,對待身旁辛苦的免費司機自然也感激。
“程朗,吃橘子糖嗎?還是你喜歡米花糖?”
一路奔襲南下的程朗偶爾會在路上歇歇腳,停留時間不長,面對馮蔓遞來的糖果或是糕點,并不感興趣:“不用。”
收回手,馮蔓自己享用酥脆香甜的米花糖,絲毫不在意程朗的直接拒絕。
金烏西墜時分,卡車途徑下一個城市,
瞥見路邊擺攤售賣的東西,眼睛一亮:“程朗,停一下車。”
本不打算在這里休息的程朗剎車,疑惑看向身旁利落開門下車的女人,也是在此時,程朗才全然看清換下那一身樸素碎花襯衫和黑色長褲,換上時髦的短袖衫和牛仔短褲的馮蔓,兩條筆直勻稱長腿在奔跑中,白花花的引人矚目,最終停在賣各種香料的攤位前。
短短一瞬,程朗抿了抿唇,收回視線,點燃一支香煙,再也沒有往后看過。
馮蔓外婆是個廚藝高手,祖上倒幾代曾在皇宮里當過廚子,后來一代傳一代開飯館,最終在大運動時期中斷。
父母離婚后誰都不要的拖油瓶馮蔓自小跟外婆生活,生活不富裕,可嘴巴沒怎么吃過苦,再稀松平常的食材也能在外婆的手下飄出誘人香味,耳濡目染多年,馮蔓也學了個大概。
這回經過后世頗負盛名的花椒產地,馮蔓干脆買了幾斤,再稍微轉悠看看,又添了些其他佐料和香料。
馮蔓多了個布包,是秀芬嬸兒用家里碎布給縫的,經過馮蔓的指導,最后效果頗有幾分田園風,清清爽爽很是好看。
將采買好的東西裝進包里,馮蔓不敢多耽誤時間,快步回到駕駛室:“走吧。”
程朗的視線自后視鏡收回,重新發動卡車。
許是為了趕時間,當晚,程朗再開了一路夜車,馮蔓很是佩服這個鐵打的男人,自己夜深后便昏昏欲睡,只偶爾傳來些許煙味,她便知道,是這個男人在抽煙提神。
一路上,程朗的話不多,多數時間沉默寡言,只偶爾會用香煙提神。
開長途貨車的司機大多這樣,尤其是熬通宵的夜路容易打瞌睡,神志不清的全靠尼古丁刺激神經。
馮蔓再睜眼時,已是晨曦初露,周遭偶有雞鳴,悠悠一嗓子喚醒熟睡的人們,遠處山林間白霧緩緩升起,應當是灶房開火,準備著早飯。
“你不休息會兒?”打著哈欠醒來的馮蔓大概猜到卡車上的貨物值錢,程朗不輕易在陌生地方歇腳,以免被偷貨。
“待會兒去路邊。”程朗開了一夜車,眉眼間帶著淡淡倦意。
藍色卡車駛下國道,停靠在輔道路邊,馮蔓吃著存糧米花糖,盡量壓低聲音小口咬著,不時打量身旁補覺的男人。
此刻已然天光大亮,程朗靠著椅背合眼,鋒利的眉眼此刻散盡凌厲,難得地平和了幾分。
用過早飯,馮蔓無聊地打量四周,風聲蕭蕭中,目光卻在后視鏡上頓住,微風將后面車廂的篷布吹動一角,高低起伏宛如波浪。
霎那間,馮蔓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發現了。
程朗在車上淺眠了幾個小時,再睜眼時已是一片清明,卡車再次發動。
百無聊賴的路上,馮蔓便愛不時盯著后視鏡看,車輛稀疏的國道上,偶有中巴車或是卡車經過,小轎車倒是少。
努力辨認車輛品牌,車輛數量的馮蔓漸漸有了些樂趣,甚至自己跟自己玩起猜下一秒出現在后視鏡的車輛是什么顏色的游戲。
時間一長,馮蔓發現一輛軍綠色卡車走走停停,始終在身后,不由多看了兩眼,車牌號3359與駕駛室開車的灰色襯衫司機映入眼簾。
原本以為程朗仍然要開夜車,第二天補眠,卻不料,夜深時分,卡車拐下國道往市里去,最終停靠在一間小旅館前。
“今晚住旅館。”程朗熄火,翻身躍下車,反手帶上車門。
馮蔓猶在驚訝中,抱著自己的布包借著小旅館門前懸吊的白熾燈微光踩著輪胎下車,抬眼一看,略顯破舊的招牌上書——紅星旅館,十分有時代氣息的名字。
“你非要跟著我,想清楚沒有?”鎖好車門的程朗點燃香煙,在夜色中吞云吐霧,“想好了,現在進去,就開一間房。”
小旅館大廳墻上的掛鐘指向夜里九點,夜已深,如墨般深沉,勾勒出隱在暗處的男人高大的身形,此刻那硬朗的面容上多了幾分戲謔與試探。
程朗深諳這是個未經世事的小姑娘,修長指尖顫動,在夜色中抖落煙灰,最后吸上一口,煙蒂落地,被鞋底踩滅,“想清楚了,明天自己坐車回去,或者隨便去什么地方,不要跟著我。”
隨口一句,便能將她嚇走。
男人的嗓音低沉,在不遠處傳來的車胎碾過路面的聲響中高低起伏。
馮蔓確實驚訝一瞬,這人怎么突然...
只是瞥見剛剛匆匆而過的軍綠色卡車時猛然明白了什么,當即彎了彎唇,笑眼盈盈:“好啊,就開一間房,我和你住。”
轉身離去的女人隨性灑脫,愣在原地的倒成了剛剛從容沉著的男人。
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