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甩鍋的皇帝,李顯穆不僅沒有害怕,甚至還頗有幾分興奮。
而高居九天之上的李祺則收到了來自系統的消息。
【二代家主李顯穆再大朝會上據理力爭,駁斥皇帝,在諸大臣中的聲望提高,聲望加5,當前聲望65。】
李顯穆興奮是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周圍臣子的眼神變化,他想到了父親曾說過的,“自古以來積攢聲望最快的辦法就是懟皇帝、太子、高官貴卿,這些人都是上好的聲望刷子,但胡亂刷也是不行的,必須要有理有據的去刷。”
大臣又不是傻子,你要是真的沖著刷聲望去,他們反而低看你一眼,或許還會嗤笑、嘲諷。
只有像是當初李祺在金鑾殿上怒懟建文,還有李顯穆現在這樣為正道發聲的情況,才能真的刷聲望。
在振奮之中,李顯穆微微冷靜了下來。
首先朱棣是一定要派出鄭和的,這根本就阻止不了。
甚至皇帝要重用宦官,之前就已經好幾次派出太監去鎮守和監軍了,這也是大勢改不了。
重用宦官,他就不提了,只要不讓鄭和正式擔任外朝官,就足夠了。
“陛下,微臣以為,鄭掌印的確是主管海運衙門的不二人選,但不能以正式的從三品外朝官身份執掌。
鄭掌印本就是內廷正四品太監,當初下西洋時,陛下任命其為掌下西洋事,如今依舊可以效仿,使鄭掌印以本職掌海運衙門事,海運衙門中的從二品、從三品大員皆不設置。
待翌日朝廷可以選出執掌海運衙門的人選,再撤去鄭掌印之差遣,如此之為,陛下既不曾打破慣例,又可以讓鄭掌印執掌海運衙門。
豈不是兩全之事。”
朱棣沉吟了片刻,轉向殿中諸大臣,“諸卿以為呢?”
殿中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細細想來,這大概是唯一的辦法了。
當今圣上信任當初和他一起靖難的太監,多次派出太監做事,甚至就連下西洋這種事都交給鄭和去做,可見一斑。
他們反對也是無效。
如今能把宦官伸到外朝的手斬斷,已然是足夠了。
不多時,朝中諸臣無論心里愿不愿意,皆認可了這一決議。
散朝后,李顯穆第一次接受著心學以外眾人的恭維,而后皇帝身邊的太監總管便帶著笑走到他身邊,“李學士,陛下召你去后殿。”
李顯穆一咯噔,心中暗道:皇帝不至于這么小氣吧,竟然還要打擊報復不成?
他一進殿,就見到一本奏章沖著他面門而來,而后響起一道沒好氣的聲音,“你小子今日在殿上可真是大顯威風了,有這么好的計策,一開始怎么不說,偏偏要在大朝會上說。”
李顯穆揉了揉有些發木的臉,把奏章從地上撿起來,從聲音中他判斷皇帝有些生氣但不多,于是苦笑道:“陛下,臣也不知道您會不提前商議就在大殿上把這么重要的事說出來啊。
臣本來也準備退朝之后再說的。
但當時陛下您都要直接下決定了,臣也是沒有辦法,才只能在大朝會上說出來的。”
皇帝臉上稍緩,算是認可了李顯穆的說辭。
李顯穆暗自慶幸自己在皇帝這里的信任度足夠高。
正在這時,狄胖胖朱高熾竟然拖著不便的身體走進了殿中,他是聽說一下朝李顯穆就被皇帝叫走,怕李顯穆出點什么事,連忙趕來。
一看到殿中二人氣氛,頓時松了口氣。
可李顯穆卻只覺警鈴大作,頗感不妙,太子什么時候來不好,偏偏這個時候來。
這不是讓皇帝懷疑他和太子之間的關系嗎?
還不等他反應,皇帝已然冷聲道:“太子這是聽到了什么風聲,這么急匆匆的跑來,難道是擔心朕對自己的外甥不利嗎?
倒是不勞太子費心了,朕還沒有無情到那等地步。”
朱高熾胖胖的臉幾乎瞬間煞白,滴滴冷汗爬滿了他的脖頸,他知道自己好心辦壞事了。
皇帝這番誅心之言,幾乎擊垮了朱高熾的防線,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辯駁。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李顯穆轉向了太子,嘴唇微動,朱高熾眨了兩下眼。
李顯穆接收到了信號,立刻出聲道:“陛下,我一下朝就來到了這里,太子殿下回東宮的路線并不相同,怎么會知道臣來到這里呢?
是以太子殿下來陛下這里,并不是因為微臣,想必是殿下尋找陛下有事。”
朱棣還在氣頭上,又在李顯穆和太子之間轉移著視線,眼中有些懷疑,“他能有什么事?
太子你說。
說不出來,朕絕不輕饒!”
朱高熾跪在地上,從懷中取出一枚紋路精美的平安符來,“父皇,這是兒臣為父皇所求的平安符,需要親自敬香九九八十一日,今日是初九,乃是八十一日的最后一日,需要父皇親自佩戴,兒子擔心誤了時辰,父皇一下朝兒子就匆匆往后殿趕。”
朱棣一怔。
將平安符取過,再一看上面的日子,果真是九九八十一日,恰好今日初九。
這竟然真的是一個誤會!
再看太子方才被呵斥后煞白的臉,以及滿滿的惶恐,朱棣頓時心中很不是滋味,開始反思自己對這個大兒子是不是太過于苛刻了。
這個孩子除了不像他之外,其實沒有什么大問題,以前的李祺就說太子仁善又有決斷,讓朱高熾做太子,對大明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朱棣又想到太子過去的仁孝之舉,心中的那一絲懷疑早已飛到了爪哇國去,只剩下滿滿的愧疚。
“唉,剛才是朕錯怪了你。”
朱棣拍了拍朱高熾的肩膀,他是個性情中人,滿是愧疚道:“你說吧,想要什么賞賜,朕都補償給你。”
朱高熾依舊憨厚搖了搖頭,“是兒子行事太讓父皇誤會了,兒子應該自省才是,怎么能夠向父皇討要賞賜呢?”
朱棣也知道朱高熾的性子,沒在勸,打算一會兒讓貴妃從私庫里面掏幾件好東西給東宮送過去。
父子二人說完這番話,朱棣才想起來地上還跪著一個人,轉向李顯穆道:“顯穆你說的對,是朕錯怪了太子,你先起來吧。
如果不是你,朕險些要誤會太子有不軌之為了。”
李顯穆一邊謝恩起身,一邊笑道:“太子仁孝,朝野皆知,所以臣才有所猜測,這是大明之福,自古天家之內,哪有如我大明這等父慈子孝的呢?
臣為陛下有太子這般仁孝的子嗣而賀。”
朱棣亦感慨道:“太子的確是孝子,朕把大明交給他,是可以放心的。”
方才冷汗浸濕了后背,朱高熾現在都覺得后背涼颼颼的,可現在聽到這番話,又不由火熱起來,他很少能夠聽到父皇這樣的贊許。
二人往殿外而去。
朱高熾低聲道:“表弟,今日若非有你,我便有難了。”
“若非殿下擔心微臣,又豈會匆匆而至呢?說來這還是微臣所惹出來的禍事。”
朱高熾聞言一樂,被冷汗浸透的衣衫,緊緊貼在后背上,頗有些不爽利,但他卻覺得很舒坦。
“你對我很重要,我不能坐視你陷入險境。”
“太子殿下日后不必擔心,臣畢竟是陛下的外甥,陛下還能殺了臣不成?
無非就是貶謫流放而已。”
說著這番話,李顯穆同樣是冷汗涔涔。
今日之事,李顯穆比朱高熾還要緊張,若是因為這件事引來皇帝的懷疑。
那他在永樂朝就要寸步難行了。
雖然不會有生命危險,但如果不能參與政治,那和殺了他又有什么區別?
幸好李顯穆早就擔心會有突發狀況,早就安排了許多后手,這平安符就是其中之一。
太子每日換衣服時,都會攜帶一枚,隨身攜帶,每日銷毀,不假于人手,為的就是這種情況發生,沒想到還真的發生了。
方才李顯穆和太子對視一眼就是確認他帶了平安符。
后面自然便順理成章。
政治斗爭這種事情,其實沒有那么玄乎。
漢王能占據優勢,就是因為皇帝喜歡他、寵愛他,而后他又收買了很多人說太子的壞話,讓皇帝對太子越來越討厭、越來越懷疑。
那李顯穆反其道而行之,喚起皇帝對太子的父子之情,自然就能穩固太子的位置。
“我受姑父大恩,現在又受顯穆你的幫助。”
朱高熾嘆息道:“日后若真有登臨九五之日,我必為李氏復韓國公爵,使顯穆你能于家族之中,彰顯名目,而為世人所贊嘆。”
“太子殿下要有信心,你就是陛下不二的繼承人,大明這萬里江山,未來唯一的主人!”
李顯穆誠摯道:“這不僅僅是臣一人所想,而是舉朝所傾慕,天下盼望一位仁君圣主,已然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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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熙元年,大宴諸臣,酒過三巡,憶及潛邸時,帝頗潸然,慨然曰:“往日艱難,幸賴諸卿用命,以忠以誠,而功第一者,朕之姑父,功次之者,朕之弟,顯穆也!”
諸卿嘆服,皆飲之,以為賀。——《明史·仁宗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