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金云的靴底剛碾過塔門內(nèi)第一塊青石板,腐木混著血銹的氣息便順著鼻腔鉆進來。
她下意識攥緊腰間的鳳紋玉佩,那是前世涅槃時熔進骨血的靈物,此刻正貼著掌心發(fā)燙——像在警示什么。
“靈凰。“她輕聲喚了一句。
金紅色的身影刷地掠過頭頂,靈凰的尾羽掃過石壁上的幽冥火,火星子噼啪炸開,照亮了階梯拐角處幾枚半嵌進石縫的青銅釘。
釘頭刻著扭曲的咒文,在幽藍火光里泛著青黑。
“機關(guān)。“南華的指節(jié)抵在她后心,將她往自己身側(cè)帶了半寸。
他的玄色廣袖垂落,剛好遮住她腰間那抹金焰——方才推門時,她的金焰不受控地竄起三寸,雖很快壓下,卻還是驚得靈凰撲棱著翅膀繞了她三圈。
隊伍跟著縮成一列。
玄霄走在最前,握劍的手背上暴起青筋,劍鋒在身側(cè)劃出半弧,每走一步都要輕叩地面,聽著聲響辨別虛實;蒼翎落在最后,翼族特有的骨翼收在身后,卻半寸不敢松懈,翼尖的銀鱗隨著呼吸微微顫動——這是翼族戰(zhàn)士進入警戒狀態(tài)的標志。
螺旋樓梯的回音把腳步聲放大了十倍。
九金云數(shù)到第七級臺階時,耳尖突然一癢。
那是鳳族特有的感知——有什么東西在上方流動,像腐水漫過石縫,又像...
“停。“她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三分。
所有人的動作同時頓住。
南華的“天雷引“在掌心泛起幽紫雷光,順著他手臂爬上袖口,將玄色繡紋映得忽明忽暗;玄霄的劍穗子還在晃,紅絲絨擦過九金云手背,帶著他方才急停時的余溫。
上方傳來一聲悶響,像重物被拖過木板。
“是機關(guān)觸發(fā)?“蒼翎壓低聲音,骨翼緩緩展開半尺。
“不。“九金云仰起頭,金焰在指尖躍動,照亮頭頂三米處的轉(zhuǎn)角。
那里的石壁上有道新刮痕,像是指甲用力摳出來的,“有人。“
話音未落,七道黑影從轉(zhuǎn)角處撲下。
他們蒙著青面鬼紋的黑巾,腰間懸著淬毒的短刃,最前面那人的刀光甚至掃到了玄霄的發(fā)梢——但也僅止于此。
“退!“南華低喝。
紫電裹著“天雷引“的嗡鳴炸響,最前排的兩個黑衣人被劈得向后撞去,撞碎了身后的石壁;九金云的金焰緊隨其后,火舌卷過第三、第四人的腳踝,焦糊味混著痛呼聲騰起,那兩人抱著腿在地上打滾,黑巾滑落,露出下巴上暗紅色的刺青——是天族暗衛(wèi)特有的“弒“字標記。
“慧娘的人。“蒼翎的骨翼完全展開,帶著他掠上半空,爪尖泛起幽綠光芒,“東華那老匹夫連翼族的毒都敢用!“他俯沖而下,爪尖劃過第五人的咽喉,血珠濺在石壁上,像開了朵妖異的花。
玄霄的劍終于出鞘。
他這把“破云“跟了他三百年,出鞘時的清鳴蓋過了所有雜音,劍光如匹練,瞬間挑飛第六人的短刃,又反手刺進對方心口。
最后一個黑衣人見勢不妙,轉(zhuǎn)身要跑,卻被九金云的金焰纏住腳踝——那火不灼肉,只燒魂,黑衣人慘嚎著跪下來,黑巾下的雙眼翻白,“是...是大殿下說...說要截殺鳳族女君...“
話音未落,他的脖頸突然爆出青紫色紋路,像是被什么東西從內(nèi)部撐裂,整個人“嘭“地炸成血霧。
九金云的金焰猛地收縮回掌心,燙得她指尖發(fā)疼。
她望著那團血霧里飄起的碎紙片——上面是東華帝君獨有的飛白體:“事敗則焚魂,勿泄機。“
“好個斬草除根。“南華的拇指摩挲著“天雷引“的劍柄,雷光在他眼底跳動,“東華急了。“
“急什么?“蒼翎抖落爪尖的血珠,骨翼緩緩收攏,“難不成這塔里的禁術(shù)...“
“快走。“九金云打斷他,彎腰拾起黑衣人遺落的短刃。
刀刃上的毒在金焰下滋滋冒綠煙,卻化出半枚殘章——和她前世毀掉的《轉(zhuǎn)靈篇》紋路如出一轍,“他們怕我們發(fā)現(xiàn),三百年前那場火,根本沒燒干凈。“
隊伍重新啟程時,氣氛比之前更沉。
玄霄走在最前,每步都要先用劍尖挑起石縫里的藤蔓;蒼翎的翼尖始終掃著天花板,防止暗箭;靈凰則縮在九金云肩窩,金羽炸成一團,活像顆隨時會炸開的火球。
九金云能感覺到南華的目光始終落在她后頸。
他的體溫透過交疊的廣袖傳來,讓她想起前世在戰(zhàn)場,他也是這樣用后背替她擋箭——那時他的玄甲上全是血,卻偏要笑著說“云兒看前面,有蓮花“。
“到了。“南華突然停步。
他們站在第七層的石門前。
門楣上的銅環(huán)結(jié)著蛛網(wǎng),卻被人刻意擦去了中間的灰塵,露出里面刻著的“禁術(shù)“二字。
門縫里滲出的氣息像塊冰,貼著九金云的鼻尖,讓她想起三百年前那夜——她抱著被燒得只剩半頁的《轉(zhuǎn)靈篇》跪在金蓮池邊,血從指縫滴在殘頁上,染出“七世因果“四個大字。
“云兒。“南華的手覆上她按在門環(huán)上的手背,“若里面是...“
“是我前世沒斬斷的因果。“九金云抬頭看他,金焰在眼底流轉(zhuǎn),“那便由這一世的我,和這一世的你,一起斬斷。“
她扣住門環(huán),用力一拉。
門內(nèi)的黑暗像活物般涌出來,裹著腐葉與焦土的氣息,混著若有若無的梵唱。
九金云的金焰“轟“地竄起三尺,照亮了室內(nèi)景象——
正中央是座青銅祭壇,壇上擺著半卷染血的《轉(zhuǎn)靈篇》,最后一頁的血字在火光里明明滅滅:“以七世命魂為引,可破輪回...“
祭壇兩側(cè),慧娘正倚著石壁輕笑,她素白的廣袖上沾著血,手里把玩著東華帝君的玉扳指;而東華本人站在祭壇后,指尖捏著半枚鳳族的鱗甲——那分明是九金云方才戰(zhàn)斗時震落的。
“九金云女君。“東華的聲音像砂紙擦過石桌,“你可知這禁術(shù)塔為何等了你三百年?“
九金云的金焰突然暴漲,燒得石壁上的幽冥火都矮了幾分。
她望著東華手里的鳳鱗,又望著祭壇上的《轉(zhuǎn)靈篇》,終于明白為何這一路的機關(guān)都像在引路——他們要的,從來不是截殺,而是...
“引我入甕。“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被南華握得更緊的手焐得發(fā)燙。
“聰明。“慧娘撫了撫鬢邊的珍珠簪,“你鳳族的血,南華帝君的骨,正好做這轉(zhuǎn)靈陣的雙引。
等陣成...呵,天族要做三界之主,何須看什么天命?“
東華的指尖劃過祭壇邊緣的紋路,眼神癲狂:“等我用你們的命魂重塑金蓮天池,別說鳳族、翼族,便是那虛無縹緲的天道...“
“住口!“南華的“天雷引“突然爆發(fā)出刺目紫電,將東華的話劈成碎片。
他擋在九金云身前,玄色廣袖被雷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你以為,我會讓你動她半分?“
九金云望著他挺直的脊背,突然想起前世最后那刻——他也是這樣護著她,被翼族的毒箭刺穿心口時,還在說“我在“。
她的金焰順著他的手臂爬上去,與紫電纏繞成雙色光帶。
祭壇上的《轉(zhuǎn)靈篇》突然無風(fēng)自動,最后一頁的血字開始扭曲,像在歡呼即將到來的獻祭。
而在所有人的目光之外,靈凰的金羽突然豎成尖刺,它望著祭壇下的陰影,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清鳴——那里,一道與九金云七分相似的身影,正握著半柄染血的匕首,緩緩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