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金云的金焰在掌心騰起時,指尖還殘留著南華掌心的溫度。
那溫度透過交扣的指節傳來,像一團活火在血脈里燒,燒得她眼尾發紅——三百年前被翼族圍殺時,他也是這樣攥著她的手,在箭雨里往鳳棲谷跑,說“云兒別怕,我帶你回家“。
可此刻沒有箭雨,只有腐葉味的風卷著祭壇上的血字往喉嚨里鉆。
九金云望著東華指尖那片鳳鱗,鱗片邊緣還沾著她方才與翼族激戰時崩裂的金焰殘屑,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南淵結界外撿到的那株斷蓮。
當時她以為是蒼翎派來探路的細作,如今想來,怕也是這二人布的局。
“引我入甕?!八穆曇舯冉鹧娓鼱C,燙得石壁上的幽冥火都晃了晃。
南華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叩,那是他們約好的“穩住“暗號。
他玄色廣袖被雷風掀起半角,露出臂上那道與她同生共死的魂契——三百年前他替她擋下的翼族淬毒匕首,至今在他臂上留著月牙形的疤。
“聰明。“慧娘的珍珠簪在幽光里泛著冷白,她廣袖上的血漬還沒干,正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鳳族金焰焚天的血,天族天命帝君的骨,雙引齊了,轉靈陣才能逆了天道?!八鋈货谀_湊近東華耳畔,聲音甜得發膩:“帝君可記得三百年前那夜?
鳳族女君抱著你斷氣的身子哭到喉管出血,那血落進金蓮池,正好養了這半卷《轉靈篇》。“
東華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捏著鳳鱗的指尖在發抖,不是因為恐懼,是興奮——九金云看得清楚,他腕間纏著的天蠶絲里,還裹著半片鳳族幼鳥的尾羽,那是她族中最小的金焰雀,上月被發現死在天族玄冰洞外。
“住口!“南華的“天雷引“嗡鳴著震碎了慧娘的尾音。
紫電從他指尖竄出時,九金云分明看見他眼底有星子在燒——那是天命枯竭的征兆。
她心頭一緊,正要抽手去按他的命門,卻被他反扣得更緊,“云兒,看祭壇四角的青銅獸首。“
九金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四尊饕餮首正對著東南西北,口中各銜一顆暗金色的珠子,珠子表面浮著與《轉靈篇》相同的血紋。
她突然想起鳳族古籍里的記載:“轉靈陣需以四象鎮生門,生門破則陣毀?!?/p>
“東南首是生門?!八慕鹧娣殖鲆豢|,纏上南華的雷鞭,“我引開慧娘,你帶玄霄去破獸首?!?/p>
“不可?!澳先A的雷鞭在半空炸響,直接劈向慧娘面門,“你留在我身后?!八f這話時甚至沒回頭,可九金云知道,他的神識早把她護了個嚴嚴實實——就像三百年前,他用命魂替她擋下輪回劫時,也是這樣不容置疑的語氣。
玄霄的劍在這時刺向東華。
這位跟隨南華三百年的舊部,劍穗上還系著當年天族大比時贏的銀鈴,此刻卻冷得像塊冰:“叛族者,拿命來?!皷|華反手拍出一道黑焰,竟是融合了翼族魔氣與天族玄冰的詭譎之力。
九金云瞳孔一縮——這分明是蒼翎的“蝕骨魔功“,原來天族早與翼族勾結!
“好個東華帝君。“她的金焰突然暴漲,燒得整間密室亮如白晝,“你說鳳族與天族有血仇,自己卻偷學翼族邪術?“
東華被金焰逼得連退三步,臉上卻掛著瘋癲的笑:“血仇?
當年鳳族女君殺我胞妹時,可曾念過血仇?“他突然撕開衣襟,心口處一道猙獰的傷疤翻卷著——那形狀,竟與九金云金焰焚天的圖騰一模一樣。
九金云如遭雷擊。
三百年前那場大戰的記憶突然涌來:她為救被翼族圍困的天族士兵,誤闖翼族陷阱,金焰失控時確實傷了幾個天族修士,可...可那道疤,分明是刻意用金焰烙的!
“你騙我!“她的金焰瞬間弱了三分。
南華察覺她的動搖,雷鞭猛地纏上她的腰,將她拽回身側:“云兒,他在激你!“話音未落,慧娘的袖中劍已刺向他后心。
九金云的金焰在千鈞一發之際化作火盾。
火星濺在慧娘臉上,燙得她尖叫著后退,卻反手甩出一把淬毒的銀針。
南華旋身將她護在懷里,雷鞭橫掃開銀針,卻在左肩留下一道血痕——那是他這世第一次受傷。
“帝君!“玄霄的劍刺偏了,被東華一掌震飛。
九金云望著南華肩頭滲出的血珠,那血珠落進她金焰里,竟騰起一縷紫氣——是天命枯竭的征兆。
她突然想起《轉靈篇》最后一頁的血字:“七世命魂為引“,原來東華要的不只是她的血,還有南華的命!
“南華,退!“她一把推開他,金焰如潮水般涌向四尊饕餮首。
東南首的暗金珠在火中發出裂響,可慧娘的袖中劍卻纏上了她的腳踝。
九金云低頭,看見慧娘腕間的玉鐲——那是三百年前她贈給云隱的定情之物,云隱...云隱!
靈凰的清鳴就是這時炸響的。
九金云順著它炸起的金羽望去,祭壇下的陰影里,那個與她七分相似的身影正握著半柄染血的匕首。
她的面容在幽冥火里忽明忽暗,可那雙眼——分明是云隱的眼,三百年前跳忘川時,也是這樣望著她,說“姐姐,替我好好活“。
“云隱?“九金云的金焰驟滅。
她踉蹌著要沖過去,卻被南華拽住:“那不是她!“可那女子已經抬起手,匕首尖正對著她心口——與三百年前云隱替她擋刀時的角度分毫不差。
“小心!“南華的雷鞭破空而出。
與此同時,慧娘的袖中劍刺穿了九金云的右肩,東華的黑焰裹著蝕骨魔氣撞上她后心。
九金云眼前一黑,卻在墜地前觸到南華的掌心——他的溫度比金焰更燙,燙得她眼眶發酸。
“我在?!八穆曇艋熘?,落在她耳邊。
九金云仰頭看他,見他喉間滲出的血正滴在她肩傷上,紫血與金血交融,竟在半空凝成一朵半開的金蓮。
祭壇上的《轉靈篇》突然發出刺耳鳴叫,四尊饕餮首同時炸裂,暗金珠的碎片如暴雨般落下。
慧娘的尖叫被壓在石屑里,東華的黑焰被雷火撲滅。
九金云望著那朵懸浮的金蓮,突然明白為何三百年前她的金焰救不了他——原來他們的命,早在輪回里纏成了蓮心。
“起。“南華的手扣住她腰,將她托起身。
九金云的金焰重新騰起,與他的紫電在頭頂交織成光網。
他們望著彼此染血的衣襟,又望著陰影里那個舉著匕首的女子——她的面容終于在光網下清晰,九金云卻如墜冰窟:那不是云隱的轉世,是...是她自己,三百年前跳輪回井時,落在井壁上的影。
“轉靈陣...轉的是我們的命魂?!八穆曇粼诎l抖,“東華要的,是用七世輪回的我們,重塑金蓮天池。“
南華的雷引突然爆發出九道天雷。
紫電劈開穹頂,月光如瀑傾瀉,照在那女子手中的匕首上——刀身刻著一行小字:“以我之血,解你輪回?!?/p>
九金云的金焰突然燒穿了肩傷的痛。
她望著那行字,又望著南華染血的眉眼,終于笑了:“前世沒斬斷的因果,這一世...我們用命來斬。“
話音未落,慧娘的冷笑從廢墟里傳來:“晚了!
轉靈陣的雙引已經入體,等金蓮重塑...“
“住口!“九金云的金焰裹著南華的雷火,如兩條火龍般沖向祭壇。
她們的身影在火光里重疊,像兩朵并蒂蓮,朝著那團扭曲的黑暗,撞了過去。
石屑紛飛中,九金云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濺在臉上——是南華的血,也是她的血。
他們的命魂在劇痛中交融,竟引出蓮心深處的清鳴。
那聲音越來越響,震得整座禁術塔都在搖晃。
“穩住?!澳先A的額頭抵著她的,“我在。“
九金云望著他眼底翻涌的紫電與金焰,突然想起三百年前他斷氣時說的最后一句話:“云兒,等我轉世,再來娶你?!?/p>
原來,這就是輪回的答案。
當兩人的身影被氣浪掀飛時,九金云在半空旋身,金焰化作火翼托住她的腰。
南華的雷引自動飛回他手中,紫電在他周身形成屏障。
他們望著彼此染血的衣襟,同時抬手——金焰與紫電在掌心凝聚成雙色光球,朝著祭壇中央的黑暗,砸了下去。
“轟——“
禁術塔的穹頂徹底崩塌。
月光如銀紗般落下來,裹住兩個搖搖欲墜的身影。
九金云的金焰弱了又起,南華的雷引閃了又滅。
他們望著彼此發白的唇,同時露出笑意。
“還撐得?。俊熬沤鹪茊?。
“你在,便撐得住?!澳先A答。
祭壇下的陰影里,那女子終于動了。
她舉起匕首,朝著自己心口,緩緩刺了下去。
九金云的瞳孔驟然收縮。
她想沖過去,卻被南華拉?。骸翱此氖??!?/p>
女子的手背上,有一道與九金云相同的金焰圖騰——那是鳳族女君的血脈印記。
九金云突然明白。
她望著女子落下的淚,輕聲說:“原來...第七世的引,是我自己。“
話音未落,女子的匕首已經刺穿心口。
鮮血濺在《轉靈篇》上,最后一頁的血字突然化作飛灰。
祭壇中央的黑暗發出垂死的尖叫,金蓮天池的虛影在半空一閃而過,又迅速消散。
慧娘的尖叫混著東華的怒吼從廢墟里傳來:“不可能!
明明雙引已經入體...“
九金云望著女子逐漸透明的身影,終于笑了。
她的金焰裹住那抹虛影,輕聲說:“云隱,謝謝你?!?/p>
虛影在火光里露出笑容,與三百年前跳忘川時一模一樣:“姐姐,這是我欠你的?!?/p>
話音落,虛影徹底消散。
九金云感覺有什么東西從靈魂深處抽離——是纏繞七世的輪回鎖。
她轉頭看南華,見他眼底的紫電也淡了幾分,命魂的光終于不再搖搖欲墜。
“成功了?“南華問。
九金云點頭,又搖頭:“轉靈陣破了,但東華和慧娘還在?!八鴱U墟里蠕動的黑影,金焰重新騰起,“不過...現在,是我們的主場了?!?/p>
南華的雷引在掌心躍動,紫電與金焰交織成光刃。
他們望著彼此染血的衣襟,同時邁出一步——朝著那團殘喘的黑暗,走去。
月光下,兩簇火焰越燃越烈,像兩朵永不熄滅的蓮花,在這決戰前夕,照亮了所有陰謀與輪回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