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鑾殿。
沉重的檀香也無法驅散空氣中的壓抑和躁動。
龍椅上,身著明黃龍袍的皇帝蕭胤,面色沉郁,眼下帶著明顯的青黑。
昨夜御藥庫的大火,還有冷宮的血案,讓他震驚又疲憊。
他目光銳利如鷹,掃視著下方噤若寒蟬的文武百官。
“查!給朕徹查!”
皇帝的聲音帶著雷霆之怒,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上。
“御藥庫乃是宮廷重地,竟遭賊人縱火!冷宮妃子橫死!此乃挑釁天威!三日之內,朕要一個交代!否則,慎刑司上下,還有出事的各司主管,提頭來見!”
負責宮禁的各司統領和慎刑司總管撲通跪地,冷汗涔涔,連稱遵旨。
就在此時。
坐在皇帝左下首,一身華貴宮裝,面容艷麗卻眼神凌厲的貴妃柳輕眉,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瓷器與檀木案幾碰撞,發出清脆的一聲輕響,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目光流轉,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憂慮和深意,緩緩開口。聲音如珠落玉盤,卻字字清晰:
“陛下息怒。昨夜之事,確實駭人聽聞。“
”只是臣妾聽聞,昨夜御藥庫起火前,似乎有宮人曾鬼祟潛入。“
”聽聞東宮有一宮女名喚阿丑,恰在昨夜失蹤,今早才帶著傷返回東宮。“
”冷宮血案發生時,亦有宮人指證說,見這阿丑行跡可疑...”
她的話點到即止,并未直接指控,卻瞬間在朝堂上掀起陣陣漣漪。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站在百官隊列最前面、滿臉病容的太子——蕭景珩身上!
昨夜大火和冷宮血案本就蹊蹺。
此刻,被柳貴妃這樣一引導...
一個身份低微,行為詭異,又恰好在案發時失蹤受傷的宮女,瞬間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聽說,她還是被太子親自點名調入東宮的!
這其中的關聯,引人遐想!
皇帝聞言,目光也陡然銳利危險起來。
“太子!貴妃所言,是否屬實?那宮人昨夜何在?”
蕭景珩掩唇低咳了幾聲,聲音虛弱嘶啞。
“回父皇...咳咳...昨夜兒臣病勢沉重,神智昏沉...阿丑確實在兒臣寢殿耳房當值...至于她何時離開...咳咳...兒臣并不知曉...御藥庫起火后,她才被侍衛尋回。”
他的回答避重就輕,既未否認阿丑失蹤,也未替她辯解,只強調自己病重不知情,將問題拋了回去。
但這番話落在有心人的耳中,更坐實了阿丑的嫌疑。
她一個小小的宮女,還是個啞巴,太子病重昏迷,她不守著主子,反而失蹤?
柳貴妃眼底閃過一絲得意,面上卻依舊是憂國憂民的端莊。
“陛下,臣妾并非要指摘太子殿下。只是此事關乎宮闈安寧,不得不慎。“
”那啞女來歷不明,行蹤詭秘,又恰在此時惹出諸多事端,臣妾只是擔心,這背后是否有隱情?或是,是否有人借這身份低微之人,行不可告人之事?”
她意有所指,目光狀似無意般掃過蕭景珩。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的氣氛更加凝重!
貴妃的話,幾乎將矛頭全部指向了東宮,指向了太子!
她是在暗示,是太子利用了那個啞女在搞鬼!
就在這劍拔弩張,暗流洶涌之際——
欽天監監正,一位身著星月道袍的老者,手持玉笏,顫巍巍地出列。
他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惶恐和神秘,恰到好處地接上了柳貴妃的話頭:
“陛下!老臣有本啟奏!所奏之事,正與貴妃娘娘之憂相合!”
他撲通一聲跪倒,以頭搶地。
“老臣昨夜心緒不寧,夜觀天象。竟見...竟見熒惑守心,赤芒貫空,兇光直指紫薇帝星啊!陛下!”
“熒惑守心?”
“大兇之兆?”
“動搖國本?”
大殿之上再次一片嘩然!
百官臉色驟變!
熒惑守心,在星象學中乃亡國喪君之兆!
這比單純的縱火血案可是嚴重千百倍!
皇帝的臉色陰沉如鐵,放在龍椅扶手上的手背青筋暴起。
“給朕講清楚!”
欽天監監正抬起頭,渾濁的老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光芒。
他手指顫抖的指向大殿之外,東宮的方向,聲音陡然拔高,如同代表神諭宣判。
“回陛下!此象兇險之極!赤芒如血,妖氣沖霄!老臣以畢生修為推演,這卦象確乃熒惑妖星降世之兆!”
“妖星所化之形,隱于岐黃,藏于草木!其身,帶陰寒死氣,其行,會引動厄運!”
“九皇子殿下早夭,冤魂不散,怨氣沖撞紫薇,故有此星象示警!”
“昨夜御藥庫大火,豈是尋常走水?分明是妖星引動地運!冷宮血案,更是怨靈受其蠱惑,戾氣爆發所致!”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斬釘截鐵,如同最后的裁決。
“老臣斗膽斷言,那引發災厄,禍亂宮闈,動搖國本的熒惑災星,正是那行蹤詭秘,昨夜恰在災厄中心,被東宮新收錄的那名啞女——阿丑!”
“此女不除,則宮闈不寧,國本動搖,我大胤危矣!”
“請陛下明鑒,速速除去此妖孽,以正天聽,以安社稷!”
欽天監監正的話,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潑進了一瓢冷水,整個金鑾殿徹底炸開了鍋!
“熒惑妖星?竟是那啞女?!”
“身負陰寒死氣?引動地火?蠱惑怨靈?!”
“原來九皇子之死和昨夜大禍,皆因此妖孽!”
所有的震驚、恐懼、懷疑,以及某些深藏的算計,此刻都找到了一個完美且“合理”的宣泄口。
一個無法反駁的“天命”解釋!
所有的矛頭,在欽天監“鐵口直斷”的神諭加持下,無比致命地指向了那個此刻正在東宮某處掙扎求生的啞女。
更如同無形的枷鎖,重重套在了她名義的主子——
太子蕭景珩的脖頸上!
龍椅之上,皇帝蕭胤的臉色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海面。
他的眼睛,如同兩柄淬了劇毒的利劍,死死的鎖定了自己的兒子!
那眼神冰冷銳利,充滿了震怒,以及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審視!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龍椅扶手,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每一下,都似敲在殿內所有人的心頭。
“太子!”
皇帝的聲音如同萬載寒冰,每一個字都帶著雷霆之威。
“欽天監所言,你...還有何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