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
皇帝的威壓如同萬鈞山岳,轟然傾軋而下!
蕭景珩立于殿前,一身杏黃蟒袍襯得他身形愈發清瘦單薄。
他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寬大的袖袍下,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正死死攥緊。
他似乎在極力壓制著什么,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碎的雜音,肩膀無法控制地輕輕聳動。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殿內蔓延。
就在這死寂即將把人逼瘋的剎那——
“噗--!”
一大口暗紅粘稠,甚至帶著細小冰晶碎屑的淤血,毫無征兆地從蕭景珩緊抿的唇中狂噴而出。
鮮血如同潑墨般,濺落在金鑾殿光潔如鏡的地面上,觸目驚心!
“殿下!”侍立在側的趙乾失聲驚呼。
蕭景珩的身體如同狂風中斷折的玉竹,再也支撐不住,向前軟軟傾倒!
趙乾一個箭步沖上去,險之又險地將他扶住。
眼見太子雙目緊閉,臉上再無一絲人色,嘴角不斷有新的血絲蜿蜒而下,氣息更是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太醫!快傳太醫!”趙乾的吼聲帶著哭腔,響徹大殿!
整個金鑾殿徹底亂了!
群臣嘩然!
皇帝從龍椅上站起,臉上那層冰冷的審視被慌亂取代。
他死死盯著自己兒子那慘不忍睹的模樣,看著他衣服前襟被暗紅浸透,看著他如同碎裂琉璃般的氣息...
欽天監監正也傻了眼,后面準備好的說辭卡在喉嚨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熒惑妖星再兇,也抵不過儲君當殿吐血瀕死來得震撼!
“快!抬下去!所有太醫即可前往東宮,不惜一切代價,給朕把太子救回來!”
皇帝厲聲下令,再也顧不上什么妖星禍國之說。
幾名侍衛慌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氣息奄奄的太子抬起。
蕭景珩的頭無力地歪向一側,散落的發絲垂落在頸側。
在無人得見的角落,他那只被趙乾托著的手,指尖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而柳貴妃見此,則恨恨地咬了咬牙,從金鑾殿退了出去。
趙乾護著太子,在一片慌亂和驚惶的目光注視下,快速且堅定地沖出了金鑾殿。
經過欽天監監正身邊時,他狠狠剜了老監正一眼。
那眼中的殺意,讓老監正渾身一哆嗦,背脊瞬間被冷汗浸透。
一場轟轟烈烈的“熒惑妖星”問罪的大戲,竟以太子嘔血昏迷、生死未卜的方式,戛然而止,草草收場。
金鑾殿上,只留下滿殿心思各異的臣子,和一地刺目驚心的暗紅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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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清漪殿。
濃重的藥味幾乎化成了實質,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殿內燈火通明,卻處處都是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和恐慌。
宮女太監們垂手侍立一旁,大氣都不敢出。
幾位太醫圍在蕭景珩榻前輪流診脈。
他們個個眉頭緊鎖,面色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這脈象沉澀欲絕,寒氣直透少陰心脈...這已是油盡燈枯之兆啊!王太醫收回手,聲音帶著絕望,看向同僚。
“殿下本就寒毒深種,根基已毀滅。此番急怒攻心,強行催動心脈,無異于自戕啊!大殿上那口血,是心臟本源之血!如今真是神仙難救!”
另一位張太醫也是連連搖頭,臉色灰敗。
“閉嘴!”趙乾守在榻邊,雙目赤紅。他手按刀柄,對著低聲議論的太醫們發出狂怒的低吼。
“救不活殿下,你們都得陪葬!”
那森然的殺氣,讓幾個太醫渾身一顫,只能硬著頭皮再次施針灌藥。
屏風外,皇帝蕭胤負手而立,臉色陰沉得可怕。
他聽著里面太醫們絕望的低語和趙乾壓抑的怒吼,緊握的拳頭青筋暴起。
目光掃過殿內一角,那個已被兩名侍衛看守,跪在地上低著頭,如同泥塑一般的身影——阿丑。
這就是欽天監指認的熒惑妖星?!
皇帝眼中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刀鋒,在林綰綰身上反復刮著。
若非太子此刻生死一線,他早已下令將這妖女碎尸萬段了!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而銳利的哭喊,伴隨著環佩叮當的雜亂聲響。
“殿下,您不能丟下瑤兒啊!”
一道穿著繁復宮裝,梳著驚鴻髻,簪著赤金點翠步搖的嬌艷身影,跌跌撞撞地沖破了殿外侍衛的阻攔,哭喊著撲了進來。
來人正是在宮中一直以“未來太子妃“身份自居的林月瑤!
她直奔太子床榻而去。
當看到太子毫無生氣的模樣,更是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哀哀哭泣。
“殿下,您睜開眼看看瑤兒!您不能拋下瑤兒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肩膀聳動,惹人憐惜。
然而,當她哭訴的間隙,目光掃過角落里的啞女時,哀戚的眼底掠過極其濃烈的嫉妒和怨毒。
是她!她怎么還活著?!
林月瑤只覺得一股邪火燒得她心口發疼!
“陛下!”
林月瑤淚眼婆娑地望向皇帝方向,聲音帶著哭腔,卻字字清晰。
“定是這妖女!定是她用了什么妖法邪術迷惑了殿下!才讓殿下遭此大劫!求陛下嚴懲妖女,為殿下討回公道!”
她指向林綰綰,涂著蔻丹的指尖微微顫抖著。
皇帝眉頭緊縮,林月瑤的哭鬧讓他更加煩躁。
他揮了揮手,語氣不耐:“行了!太子安慰為重,此事容后再議!”
目光卻再次冰冷地掃過林綰綰。
顯然,林月瑤的話并非全無影響。
林月瑤被皇帝的態度噎了一下,心中更加嫉恨交加。
目光如同毒蛇般黏在林綰綰身上,恨不得立刻將這礙眼的賤婢撕碎!
她強壓下不甘,重新伏在榻邊,抽抽噎噎的哭著,眼角余光卻時刻關注著那邊的動靜。
林綰綰靜靜跪在那里,如同風暴中心唯一靜止的點。
蠟黃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低垂的眼眸深處,翻涌著驚濤駭浪。
從林月瑤出現的那一刻,林綰綰的手指就攥得失去了血色。
她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緒,眼下她必須把全部心緒都放在蕭景珩的身上!
可是他…會是裝的嗎?
溫泉池中那擁有強大的內息,揮手間頃刻滅殺刺客的黑衣人,與此刻床榻上奄奄一息,仿佛隨時會斷氣的病弱儲君...
這兩個身影在她腦中瘋狂碰撞!
巨大的矛盾感和撕裂感幾乎要將她逼瘋!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無論他是誰,無論他的目的為何。此刻,她和他,都被推到了懸崖邊緣。
溫泉池中尚未結束的對話,因她身體虛弱暈倒而中斷,至今他們二人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欽天監的指認并未因太子昏迷而消失。
皇帝眼中的殺意如同懸頂利劍!
就在這時,屏風內傳來一陣更加劇烈的嗆咳,比金鑾殿上的更加撕心裂肺!
伴隨著濃重的血腥味,在殿內彌漫開來。
“殿下!殿下您撐住啊!”趙乾帶著哭腔的嘶吼響起。
“不好!心脈徹底紊亂了!”
“參湯!快!吊命的參湯!”
“按住他!不能再咳了!”
太醫們徹底亂了陣腳。
驚慌聲,碰撞聲,碗碟碎裂聲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