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后的第三日,春雷初動。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在汀蘭院的槅扇上,將天光濾成一片冷白。林薇坐在東廂房的紫檀木書案前,案頭堆著半人高的賬冊,最上方那本封面貼著“春祭開銷“的朱砂標簽,紙角已被翻得發毛,露出底下泛黃的宣紙。窗外細雨如絲,打在芭蕉葉上發出“沙沙“聲響,與室內算盤珠子的碰撞聲交織成奇特的韻律。她指尖捏著一枚白玉鎮紙,壓在攤開的賬冊上,鎮紙邊緣刻著蘇夫人親書的“謹細“二字,觸手生涼,仿佛母親的告誡透過玉石傳來,讓她在繁雜的數字中保持清醒。
“小姐,這是去年同期的藥材采購賬。“秋菊將一疊泛黃的賬冊放在案邊,袖口沾著些許墨漬——那是方才研磨徽墨時不小心蹭上的,墨色在月白色素紗袖上洇出細小的暈痕,如同宣紙上的寫意山水。林薇點點頭,目光落在當前賬冊的“人參“一項:自去年九月至今,每月采購“上等人參“二十斤,單價三十五兩,合計四千二百兩。她拿起算盤,指尖在光滑的酸枝木算珠上快速撥動,拇指與食指捏著算珠上下推合,“噼啪“聲中,去年同期的采購量清晰浮現:每月不足七斤,且多為“中等參“。算珠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室內回蕩,每一次響動都像是在敲打柳氏貪腐的節奏,讓空氣都隨之震顫。
“去把庫房的藥材入庫單拿來。“林薇放下算盤,指腹劃過賬冊上“二十斤“的數字,墨色在宣紙上暈開細小的毛邊,顯示出書寫時的倉促與刻意。秋菊應聲而去,裙擺掃過地面時帶起一股風,將桌上散落的單據吹得嘩嘩作響,其中一張泛黃的便簽飛起,掠過林薇眼前,上面隱約可見“柳氏親啟“的字樣,是前日柳氏試圖拉攏賬房先生的證據。林薇趁機抽出一張泛黃的庫房存根,上面用墨筆寫著“人參入庫:中等參五斤,上等人參二斤“,日期正是去年九月十五,與賬冊上“二十斤上等人參“的記錄相差甚遠。存根邊緣有蟲蛀的痕跡,卻清晰記錄著入庫數量,與賬冊的夸張數字形成刺眼的對比,仿佛在無聲地控訴著謊言。
雨聲漸密,打在窗欞上如同篩豆。林薇將存根與賬冊并置,借著羊角宮燈的光細看筆跡——賬冊上的“二十“二字,“二“字的橫畫收尾處有個細微的鉤,與柳氏陪房劉管事的書寫習慣一致。她想起三日前劉管事交賬時,手指不自然地摩挲著袖口補丁處的線頭,那是說謊者常見的小動作,當時只以為是下人的局促,此刻想來卻另有深意。案頭的琉璃鏡映出她微蹙的眉頭,鏡中光影晃動,將她耳墜上的東珠映得明明滅滅,仿佛在閃爍著警示的光芒,提醒她步步為營。
“小姐,庫房的入庫單都在這里了。“秋菊抱著一摞藍布包裹的單據回來,發間還沾著雨絲,幾縷濕發貼在額角,顯得有些狼狽。包裹單據的藍布上繡著不起眼的壽字紋,是老祖宗賞給下人的舊物,如今卻用來裝載揭露貪腐的證據,頗具諷刺意味。林薇接過單據,逐份核對,發現自去年九月起,每月的人參入庫量從未超過八斤,且以中等參為主。有份十月的單據甚至注明“上等人參缺貨,以中等參補足“,卻在采購賬冊上仍記為“上等人參二十斤“,明顯的造假痕跡讓她指尖微微發顫。她從袖中取出一本牛皮封面的筆記本——這是用現代記賬法自制的審計底稿,內頁用桑皮紙裝訂,首頁用炭筆寫著“柳氏貪腐疑點清單“。在“人參案“條目下,她用朱筆寫下:“采購量虛增285%,入庫記錄缺失130斤,涉銀四千五百五十兩。“朱筆劃過紙面,留下一道醒目的痕跡,如同在柳氏的貪腐之路上畫上紅叉,墨水在紙上暈染開,像一滴血滴入清水。
燭芯爆出燈花,林薇伸手剪去,火星濺落在賬本邊緣,燒出一個細小的孔洞。她想起前世做項目審計時,曾揪出供應商虛開發票的貓膩,手法與此如出一轍:利用采購與入庫的信息差,虛報數量套取公銀。眼前的賬冊雖然泛黃陳舊,但數字不會說謊——柳氏通過夸大采購量,將公銀流入私囊的軌跡,正隨著燭影逐漸清晰。案頭的銅雀香爐里,沉水香正吐著青煙,煙縷纏繞在賬冊上方,如同柳氏布下的重重迷霧,而林薇手中的朱筆,正是刺破迷霧的利劍,每一次落下都帶著破局的決心。
雨停時分,濕冷的空氣透過窗縫滲入,帶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林薇召來小廝墨書,這少年是孫伯從老家帶來的遠房侄子,生得眉清目秀,穿一身半舊的青布長衫,發髻用簡單的布帶束著,活脫脫一個藥鋪學徒模樣。她特意讓墨書在長衫下擺處撕開一道小口,用針線粗糙地縫補,營造出家境貧寒的假象。“去西市同德藥鋪,“林薇將一錠五兩重的碎銀塞進他掌心,銀錠邊緣磨得光滑,“就說家里老太太病重,想買些上好的人參。記住,要裝作不懂行,多問幾句掌柜的進貨渠道。“她特意叮囑墨書說話時要結巴,眼神要慌亂,模仿出急于求藥又手頭拮據的模樣。
墨書領命而去,半個時辰后折返,頭發上還沾著雨后的濕氣,發梢凝結著細小的水珠,在陽光下閃爍如碎鉆。“小姐,“他壓低聲音,眼中閃過一絲驚惶,湊近林薇時,身上帶著藥鋪特有的草木香氣,混合著潮濕的泥土味,“那藥鋪掌柜姓王,人稱九爺。我問起上等人參,他說每月都給靖安侯府供貨,還說......“墨書頓了頓,警惕地看了眼門外,湊近林薇耳邊,“還說侯府的劉管事每月十五都會來,銀貨兩訖,從不驗貨。“少年的呼吸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溫熱,卻吐出令人心驚的事實,讓林薇背脊一陣發涼。
林薇正在批閱中饋文書的手猛地一頓,狼毫筆在宣紙上劃出一道墨痕,墨色在素白的宣紙上暈染開,如同突然綻開的墨花,破壞了文書的工整。“王九?“她想起首卷中記載的黑市商人,正是此人曾在城門處用炭筆記錄過她的特征:“面如冠玉,左眉有痣“。沒想到時隔數月,竟在這藥鋪重逢。她走到窗邊,推開半扇槅扇,雨后的涼風裹挾著泥土氣息涌入,吹得賬冊嘩啦啦作響,也讓她瞬間清醒。槅扇上雕刻的梅蘭竹菊圖案被雨水沖刷得格外清晰,竹節處的紋路里還積著水珠,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暈,與室內凝重的氣氛形成鮮明對比。
“他可曾提起侯府采買的數量?“林薇轉身問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雙魚佩,玉佩觸手溫潤,卻無法平息她此刻的震動。墨書點頭:“小人假意抱怨藥材貴,王九說侯府每月要二十斤上好的長白山參,說是什么......'老夫人滋補用'。“少年模仿著王九的語氣,刻意壓低嗓音,粗聲粗氣的腔調引得秋菊忍不住抿嘴偷笑,卻又很快意識到場合不對,趕緊收斂笑容,臉上飛起兩朵紅暈。
林薇卻笑不出來。二十斤人參的重量,足夠裝滿兩個樟木箱,若真送入侯府,庫房不可能沒有記錄。她走到書案前,翻開那本審計底稿,在“人參案“下補充:“同德藥鋪王九為供貨方,劉管事直接經手,無驗貨流程。“筆尖劃過紙面,發出“沙沙“聲響,如同春蠶啃食桑葉,也如同在編織一張捕捉貪腐者的大網。窗外的麻雀在濕漉漉的樹枝上跳躍,嘰嘰喳喳的叫聲傳入室內,與這緊張的氛圍形成詭異的反差,仿佛在嘲笑柳氏的愚蠢。
次日清晨,薄霧籠罩著京城,能見度不足五丈。林薇換上一身素色布衣,頭戴帷帽,輕紗垂落遮住半張臉,只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頜和緊抿的嘴唇。在墨書的陪同下前往西市,鞋底踩在潮濕的青石板上,發出“噗嗤“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真相的邊緣。同德藥鋪坐落在街角,門臉不大,門口掛著褪色的“同德堂“匾額,匾額上的金漆已斑駁脫落,露出底下的木質紋理,仿佛歲月剝去了虛偽的外衣。兩側柱子上的對聯已斑駁不清,勉強能辨認出“杏林春暖“四字,諷刺的是,這“春暖“之下,卻藏著見不得光的交易。
藥鋪內彌漫著濃郁的草藥味,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檀香,各種藥柜排列整齊,抽屜上的黃銅拉手被磨得發亮,反射著微弱的光線。柜臺后坐著個矮胖的中年男人,正是王九,他正撥弄著算盤,珠子碰撞聲在寂靜的店內格外清晰。此人穿一件煙色長衫,袖口油光發亮,臉上堆著職業性的笑容,眼睛卻小而有神,滴溜溜地打量著進門的客人,如同鷹隼掃視獵物。“這位公子想買什么?“王九抬眼打量林薇,目光在她帷帽下的下頜線處停留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似乎覺得這身形有些眼熟,手指下意識地敲了敲算盤邊緣。
林薇壓低嗓音,模仿著男聲,刻意讓聲音顯得沙啞而疲憊,仿佛連日為祖母病情奔波:“家中祖母病重,聽聞貴鋪有人參佳品。“她故意將“佳品“二字說得很重,觀察著王九的反應,手指緊緊攥著袖中的帕子,指尖因用力而有些發白,帕子上的繡線幾乎要被捏斷。
王九放下算盤,搓著手笑道:“貴客算是問對了,鄙鋪每月都給靖安侯府供貨,那長白山人參......“他突然頓住,瞇起眼睛湊近林薇,試圖看清帷帽下的面容,鼻腔里發出“哼“的一聲,“公子面生得很,是哪家的?“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警惕,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錢袋,錢袋上繡著的“招財進寶“圖案已有些模糊。
林薇心中一緊,知道不能露餡。她從袖中取出一錠十兩銀子,拍在柜臺上,銀錠撞擊柜臺發出“叮“的聲響,在寂靜的藥鋪里格外刺耳,驚飛了梁上棲息的麻雀。“別問那么多,有多少上等參,我全要了。“王九見到銀子,眼睛立刻亮了,先前的警惕頓時煙消云散,臉上的笑容變得諂媚,伸手去拿銀子時,袖口滑落,露出腕上一道月牙形的疤痕——正是首卷中被巡邏兵砍傷的舊痕,疤痕顏色略深于周圍皮膚,形狀如同新月,證實了他就是當年的黑市商人。
“不瞞公子,“王九將銀子揣入懷中,壓低聲音,湊近林薇,口中噴出的氣息帶著煙草和藥材的混合味道,“侯府劉管事剛取走二十斤,下一批要等半月。不過看公子是痛快人,我這兒還有些私藏......“他話未說完,已從柜臺下取出一個木盒,打開后里面躺著幾支人參,參須完整,色澤飽滿,卻在林薇眼中顯得格外刺眼。林薇假意翻看,余光卻瞥見王九身后的賬房門口掛著一串紅繩,上面系著幾個銅錢和一枚獸牙,正是黑市商人常用的辟邪擺設,進一步證實了他的身份。她確定了心中的猜想,便假意猶豫片刻,以“需回家稟報“為由,帶著墨書離開了藥鋪。走到街角時,聽見王九在身后嘟囔:“這身形,倒像上次在城門......“聲音越來越小,卻讓林薇脊背一寒,加快了腳步,帷帽上的輕紗在風中飄動,如同她此刻不平靜的心緒。
回到汀蘭院,林薇立刻展開部署。她讓秋菊將近三年的藥材采購賬、庫房入庫單、以及各院請醫用藥記錄全部搬到東廂房,自己則像前世做項目復盤般,將所有單據鋪陳在寬大的書案上。書案本是蘇夫人的嫁妝,桌面用整塊紫檀木制成,紋理細膩,此刻卻被各種紙張覆蓋,只露出邊緣的回紋雕花,仿佛被淹沒在證據的海洋中。
“小姐,這是各院的用藥賬本。“秋菊遞過一摞薄冊,封面上用不同顏色的絲線裝訂著,紅色代表老祖宗,綠色代表柳氏,藍色代表林薇自己,一目了然。林薇翻開“晚香堂“的冊子,發現柳氏每月請醫用藥不過二三兩銀子,記錄中多為“薄荷““甘草“等尋常藥材,根本用不了二十斤人參。其中一頁記載著柳氏去年冬日“偶感風寒“,醫囑僅用“生姜三片,蔥白兩段“,與賬冊上的人參采購量形成巨大反差。她又核對“老祖宗“和自己的用藥記錄,同樣沒有大量人參的消耗痕跡,老祖宗的賬本上甚至注明“人參性溫,不宜多服,每月限用五錢“,徹底戳穿了柳氏“老夫人滋補用“的謊言。
至此,證據鏈已完整閉合:柳氏通過劉管事,與同德藥鋪王九勾結,虛增人參采購量,將公銀四千余兩轉入私囊。而王九正是當年在黑市記錄她特征的商人,這層聯系讓整個事件更添詭譎。林薇將所有證據按時間順序整理好,用朱砂在審計底稿的最后一頁寫下:“擬于三日后老祖宗問安時,呈遞證據。“朱砂在宣紙上留下沉穩的紅色,如同蓋棺定論的印章,每一筆都蘊含著她的決心。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在賬本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將“四千五百五十兩“的數字照得格外醒目。林薇看著案頭堆疊的證據,想起前世在會議室里向董事會匯報審計結果的場景,投影儀的光束打在PPT上,每一個數據都經過反復驗證。此刻雖身處異世深宅,但揭露貪腐的快感如出一轍。她輕輕敲擊著桌面,開始構思下一步計劃——不僅要讓柳氏身敗名裂,還要借此機會,將中饋的實權徹底握在手中。書案上的琉璃鎮紙反射著陽光,光芒刺眼,仿佛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風暴,而她,正是這場風暴的中心。
三日后,林薇前往壽安堂問安。她特意換上石青色蹙金繡纏枝蓮紋比甲,頭戴赤金點翠步搖,步搖上的東珠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聲響,每一聲都像是在宣告她的到來。手中捧著那本厚厚的審計底稿,用錦帕仔細包好,錦帕上的暗紋在光線下若隱若現,如同她心中的計謀。柳氏早已在座,穿一身寶藍色褙子,卻少見地沒有佩戴過多珠翠,發髻也梳得簡單,見林薇進來,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手指無意識地絞著帕子,帕子邊緣的流蘇被捻得變了形,顯然已從劉管事處得知風聲,整夜未眠。
“老祖宗,孫女兒今日帶來些東西,請您過目。“林薇福禮后,將錦帕包裹的底稿呈上。老祖宗坐在鋪著狐裘的美人榻上,接過錦帕時,指尖微微顫抖,顯然已猜到幾分。她翻開第一頁,目光落在“春祭開銷異常“的標題上,臉色漸漸凝重,眼角的皺紋因震驚而加深。柳氏在一旁坐立不安,屁股只沾了半個椅子,手指絞著帕子,指節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當老祖宗看到“人參采購虛增285%“的紅筆標注時,猛地將賬冊拍在桌上,震得旁邊的茶盞里的水濺出,灑在桌圍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痕跡,如同罪證的烙印。
“柳氏!這是怎么回事?“老祖宗的聲音帶著怒意,蒼老的手指戳著賬冊上的數字,每一個字都帶著分量,讓空氣都隨之震動。柳氏“噗通“一聲跪下,膝蓋撞在青磚地上發出悶響,臉色慘白如紙,發髻上的一支銀簪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母親息怒,定是賬房弄錯了......“她試圖辯解,聲音卻越來越小,在老祖宗銳利的目光下顯得蒼白無力,身體因恐懼而微微顫抖。
林薇適時開口,聲音平靜卻字字誅心,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打在柳氏心上,也敲打在老祖宗的疑慮上:“母親,孫女兒已核查過庫房存根、用藥記錄,還派人去同德藥鋪查證。“她故意頓住,觀察著柳氏的反應,見她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手扼住喉嚨,才繼續道,“藥鋪掌柜王九,可是母親的舊識?“提到“王九“二字時,林薇特意加重了語氣,目光如利劍般射向柳氏,仿佛要刺穿她所有的偽裝。
柳氏聽到“王九“二字,渾身一震,如同被驚雷劈中,眼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險些暈過去。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發出“嗬嗬“的聲響,嘴角流下一絲涎水。老祖宗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其中關竅,看向柳氏的目光充滿了失望與憤怒,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她看著林薇條理清晰地陳述證據,從采購量異常到庫房缺失,再到藥鋪查證,每一個環節都滴水不漏,邏輯嚴謹得不像深閨女子所為,倒像是久經沙場的謀士,讓老祖宗心中暗自贊嘆。
“好,好一個中饋主母!“老祖宗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柳氏的手指都在顫動,“來人,將劉管事和柳氏的陪房都拿下!“隨著老祖宗的命令,門外的仆役立刻應聲而入,腳步聲沉重,如同喪鐘敲響。柳氏癱軟在地,面如死灰,眼神渙散,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發髻散亂,釵環零落,再也沒有往日的風光。林薇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中沒有快意,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她知道,這只是反擊的開始,握著柳氏的把柄,她在侯府的地位將更加穩固,壽安堂內的氣氛凝重如鉛,連空氣都仿佛停止了流動。
處理完柳氏之事,林薇并未放松警惕。她深知王九作為關鍵證人,手中很可能還有更多關于柳氏貪腐的證據,甚至牽涉到侯府其他不為人知的交易。于是,她再次派墨書前往同德藥鋪,這一次,不是買藥材,而是探尋王九的秘密賬簿。她交給墨書一個小小的蠟丸,里面藏著微量的迷藥,叮囑他見機行事,語氣冷靜而堅定,仿佛在部署一場重要的戰役。
墨書不負所望,憑借著機靈勁兒和之前買藥的借口,再次進入同德藥鋪。他假意與王九攀談,說起家中祖母病情反復,需要長期服用人參,言語間透露出源源不斷的購買力,勾起王九的貪念。趁王九得意忘形之際,墨書將迷藥混入茶水中。半個時辰后,王九果然昏昏欲睡,趴在柜臺上打起了呼嚕,口水浸濕了前襟。墨書趁機潛入他的臥房,在一個不起眼的木箱底部,找到了一本用油布包好的賬簿。賬簿封面沒有任何標記,打開后卻記錄著驚人的秘密,紙張因長期翻閱而變得油亮,散發著陳舊的氣味。
林薇連夜翻看賬簿,震驚地發現,柳氏不僅在人參上做手腳,還通過“修繕園林““采購綢緞“等名目,多年來挪用公銀達數千兩。賬簿中詳細記錄著每一筆交易的時間、金額和經手人,字跡潦草卻清晰可辨,甚至包括柳氏用公銀為蘇婉柔添置首飾、打點關系的細節。更令人心驚的是,賬簿中還記錄著王九與侯府其他管事的勾結,甚至有幾筆款項流向了城外的黑市,用途不明。其中一頁邊緣用炭筆草草畫著一個骷髏頭標記,正是首卷中林薇在黑市看到的死亡符號,證實了王九作為黑市中間商的身份,也暗示著這些交易背后可能隱藏著更黑暗的勾當。
林薇將賬簿鎖入妝奩的暗格,心中既有憤怒,也有一絲慶幸。憤怒的是柳氏的貪婪無度,將侯府當作自家的私庫,連下人都跟著中飽私囊;慶幸的是自己掌握了如此重要的證據,足以徹底扳倒柳氏及其黨羽。她知道,這些證據不僅能清理侯府的蛀蟲,還能借此機會重新整頓中饋,將權力牢牢握在手中。妝奩上的銅鎖“咔噠“一聲鎖上,仿佛也鎖住了柳氏的后路,而林薇的手中,卻握住了打開侯府未來的鑰匙。
掌握了柳氏貪腐的鐵證,林薇并沒有立刻將所有牌都打出來。她深知,做事需步步為營,過早暴露出底牌只會引來狗急跳墻。于是,她開始運用現代審計思維,制定了周密的反擊計劃,每一個步驟都經過深思熟慮,如同在棋盤上落子,環環相扣。
首先,她需要鞏固證據鏈。林薇讓秋菊將所有賬目證據按類別整理成冊,每份單據都標注好來源和時間,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條。她還模仿現代審計報告的格式,撰寫了一份詳細的調查報告,分為“背景““疑點““證據““結論“四部分,邏輯清晰,證據確鑿,即使是不懂賬目的人也能一目了然。撰寫報告時,她特意使用了兩種筆跡,重要數據用朱筆標注,增強視覺沖擊力,還在報告末尾附上了證人證言的要點,確保萬無一失。
其次,她要切斷柳氏的后路。林薇暗中命人監視同德藥鋪和劉管事的家人,防止他們銷毀證據或通風報信。她還讓孫伯從墨坊調派可靠人手,密切關注侯府各管事的動向,尤其是與柳氏關系密切的人。孫伯送來的信箋上用暗語寫道:“蛛網已布,靜待蟲入。“信箋上還附著一片蛛網的素描,暗示監視網絡已經形成。林薇看著信箋,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仿佛已經看到了柳氏黨羽落入法網的場景。
最后,她要爭取老祖宗的完全信任。林薇知道,老祖宗雖然對柳氏失望,但未必愿意徹底撕破臉,畢竟涉及侯府的聲譽。于是,她每隔一日便去壽安堂請安,有意無意地透露一些柳氏貪腐的細節,但點到即止,讓老祖宗自己去推斷。她還將一些無關緊要的小證據先呈給老祖宗,比如柳氏克扣下人月例的記錄,讓她逐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老祖宗房里的紫檀木算盤,不知何時被林薇換成了新的,算盤珠子光滑順手,暗示著新的計算即將開始,也暗示著老祖宗需要重新審視侯府的未來。
柳氏被老祖宗斥責后,并沒有束手就擒。她利用自己多年在侯府積累的人脈,試圖挽回局面。首先,她派自己的陪房婆子去求老祖宗,哭訴自己是被劉管事蒙蔽,愿意退還銀兩,只求老祖宗從輕發落。婆子跪在地上,頭磕得砰砰響,額頭都磕出了血,卻只換來老祖宗冷漠的眼神。老祖宗雖怒,卻念及多年主仆情分,有些猶豫,畢竟家丑不可外揚。
林薇得知后,立刻讓秋菊將一本記錄著柳氏早年苛待原主的賬本送到老祖宗面前。賬本是原主生母的陪房所記,詳細記錄了柳氏如何克扣原主的月例和衣物,甚至在原主生病時故意減少湯藥用量。其中一頁記載著原主十歲生辰,柳氏只給了她半匹粗布做新衣,而給蘇婉柔的卻是整匹的云錦。老祖宗看后,想起蘇夫人的好,以及原主早逝的遺憾,對柳氏的最后一絲憐憫也消失殆盡,眼中只剩下失望和憤怒。
柳氏見求情不成,又試圖聯系侯府的其他旁支,想要聯合起來對抗林薇。她許諾給旁支好處,比如將某處田莊的收益分給他們,讓他們在老祖宗面前為自己說話。然而,她不知道這些旁支早已被林薇用利益收買,表面答應,實則將她的計劃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林薇。林薇將計就計,故意露出一些破綻,比如在賬目中留下一些看似漏洞的地方,讓柳氏以為有機可乘。
柳氏果然中計,她想起了自己隱藏的后手——一份記錄著侯府某些秘密的信件,打算以此作為籌碼,與林薇談判。這些信件涉及侯府與某些官員的不正當往來,一旦曝光,侯府將面臨滅頂之災。她派人去取信件,卻不知送信的人早已被林薇收買。林薇派人截獲了信件,并將送信的人抓了起來。面對人證物證,柳氏徹底絕望了,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翻身。晚香堂的燭火下,柳氏看著鏡子里憔悴的自己,淚水無聲地滑落,打濕了衣襟,也打濕了她最后一絲希望。
經過一系列的明爭暗斗,林薇終于迎來了收網的時刻。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她再次來到壽安堂,這一次,她帶來了王九的秘密賬簿和所有證據,包括人證和物證。老祖宗看完賬簿后,氣得渾身發抖,雙手緊緊抓住扶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當即下令:柳氏禁足晚香堂,終身不得外出;劉管事及相關人等交由官府處置,按律嚴懲;即日起,侯府中饋事務全部交由林薇掌管,任何人不得干涉。命令宣讀時,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林薇身上,仿佛為她披上了一層金色的鎧甲。
林薇跪在地上接令時,心中百感交集。她終于憑借自己的智慧和現代知識,在這個異世的深宅大院中站穩了腳跟,從一個被排擠的嫡女,成為了侯府的實際掌權者。走出壽安堂,陽光灑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讓她忍不住瞇起了眼睛。她抬頭看向天空,幾只鳥兒在空中自由地飛翔,發出歡快的叫聲,仿佛在慶祝她的勝利。
掌握了中饋實權后,林薇立刻開始整頓侯府內務。她辭退了柳氏安插的人手,提拔了忠心可靠的秋菊和墨書,讓他們分別掌管賬房和人事。對侯府的賬目進行了全面審計,采用現代的復式記賬法,將收入和支出分得清清楚楚。她還根據現代管理理念,制定了新的采購和入庫制度,要求采購、驗貨、入庫三權分立,杜絕了類似的貪腐現象。侯府的下人們看著林薇雷厲風行的手段,既敬畏又佩服,工作效率也大大提高。
在清理柳氏的物品時,林薇在她的妝奩里發現了一個暗格,里面藏著一枚刻著“王“字的印章,正是王九賬簿上出現過的印記。林薇看著印章,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她知道,這只是開始,侯府中還有更多的秘密等待她去發現,而她,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所有的挑戰。
穩定了侯府的局面后,林薇并沒有滿足于此。她將目光投向了更廣闊的天地。她讓孫伯加快墨坊的擴張,利用侯府的資源和自己的人脈,在京城繁華地段開了多家分店。墨坊的香皂和琉璃鏡深受貴女們的喜愛,生意蒸蒸日上,為林薇帶來了豐厚的利潤,也讓她在京城的商業圈有了一席之地。
同時,林薇開始研究蘇夫人留下的《墨門雜記》和機關術。她發現,書中記載的一些機關原理,竟然與現代機械原理有相通之處。她嘗試著將這些原理應用到商業中,設計出了一種帶有機關的首飾盒,既能作為妝奩,又能藏密信,一經推出便大受歡迎,甚至供不應求。她還將青礬的除銹功能應用到銅鏡的保養上,推出了“防銹銅鏡“,再次引領了潮流。
林薇還利用威武大將軍的令牌,聯系上了外祖父的舊部。這些舊部感念威武大將軍的恩情,對林薇十分敬重,成為了她在京城的重要后盾。林薇借助他們的力量,開始涉足更多的產業,包括綢緞莊、茶葉鋪等,逐漸建立起自己的商業版圖。她采用現代的經營理念,明碼標價,童叟無欺,贏得了良好的口碑。
在這個過程中,林薇也遇到了新的挑戰。其他侯府和貴族開始注意到她的崛起,視她為威脅,暗中使絆子。還有一些人覬覦墨坊的生意,試圖模仿甚至打壓。面對這些挑戰,林薇運用自己的智慧和手段,一一化解。她知道,在這個世界,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只有不斷強大自己,才能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她的商業帝國,就在這一次次的挑戰中,不斷發展壯大。
處理完侯府的事務后,林薇并沒有放過王九。她知道,這種黑市商人留著始終是個隱患,隨時可能泄露她的秘密。一天深夜,月黑風高,林薇派墨書將王九請到了城郊的一處別院。別院偏僻荒涼,只有一間茅草屋,屋內點著一盞孤燈,光線昏暗。
別院布置簡單,只有一桌一椅。林薇坐在椅子上,帷帽下的眼神冷冽,如同寒潭。王九進來時,看到林薇,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什么,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你......你是......“他結結巴巴地問,聲音因恐懼而顫抖。
“王掌柜,別來無恙。“林薇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讓王九感到一陣寒意,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你的賬簿,我已經看過了。“她緩緩說道,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打在王九心上。
王九臉色煞白,“撲通“一聲跪下,額頭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姑娘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都是柳氏指使的......小的愿意交出所有錢財,只求姑娘饒我一命。“他涕淚橫流,丑態畢露。
林薇打斷他:“我給你兩個選擇,一,交出你所有的黑市關系網,為我所用;二,去官府自首,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她的語氣不容置疑,眼神中沒有絲毫憐憫。
王九猶豫了一下,想到官府的酷刑,以及自己一旦入獄,家人也會受到牽連,最終選擇了前者。林薇點點頭,讓墨書給了他一份契約,上面寫明王九從今往后為林薇效力,不得有任何背叛,否則全家問斬。王九顫抖著手簽了字,手指因恐懼而不聽使喚,墨水沾得滿手都是。
林薇看著王九離去的背影,眼中沒有任何情緒。她知道,這種人不可信,但暫時還有利用價值。她將契約鎖入抽屜,拿起桌上的琉璃鏡,鏡中映出她冷靜的臉龐。未來的路還很長,她需要更多的力量來保護自己,而王九,只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
轉眼到了春日,京城的貴女們舉辦了一場春日宴,地點選在安國公府的花園。林薇作為靖安侯府的實際掌權者,自然收到了邀請。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提花緞裙,裙擺上用銀線繡著盛開的梨花,清新雅致,頭戴一支簡單的白玉簪,卻難掩一身的風華,與周圍貴女們的華麗服飾相比,更顯脫俗。
宴會上,貴女們圍著林薇,噓寒問暖,與之前的態度截然不同。李嫣然端著酒杯走過來,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發髻上的珍珠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林姐姐如今可是我們京城里的翹楚了,墨坊的生意做得那么大,真是讓人羨慕。前幾日我用了姐姐家的玫瑰香皂,皮膚都變得光滑了不少呢。“
林薇淡淡一笑,舉杯示意:“不過是些小本生意,讓妹妹見笑了。倒是妹妹今日這身打扮,真是明艷動人。“她知道,這些貴女們看重的不是她的才華,而是她現在的地位和財富,虛與委蛇是深宅大院的生存法則。
宴飲過半,有人提議作詩。林薇想起前世學過的詩詞,信口拈來,語驚四座。“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她輕聲吟道,聲音清越,仿佛帶著春日的氣息。貴女們紛紛稱贊,看向林薇的眼神中充滿了敬佩。柳氏的庶女蘇婉柔坐在角落,看著風光無限的林薇,眼中充滿了嫉妒和不甘,卻不敢有任何表示,只能默默地喝著杯中的酒,臉色蒼白。
林薇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清楚,這些榮耀來得并不容易。她端起酒杯,望向遠方,那里有更廣闊的天地在等待著她。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剛穿越過來的迷茫女子,而是真正在這個世界站穩了腳跟的林薇,她的未來,將由自己親手書寫。
春日宴結束后,林薇回到侯府。汀蘭院的海棠開得正盛,粉色的花朵掛滿枝頭,像一片粉色的云霞,微風拂過,花瓣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場花雨。秋菊端來新沏的碧螺春,茶湯清澈,香氣撲鼻,茶杯是定窯白瓷,上面繪著淡雅的蘭草。
“小姐,墨坊的孫掌柜派人來說,新的琉璃鏡臺已經燒制成功了,上面還帶著您設計的機關。“秋菊笑著稟報,眼中充滿了自豪。
林薇點點頭,拿起桌上的審計底稿,上面又新增了幾項計劃:開發新的琉璃制品,拓展南方市場,研究《墨門雜記》中的機關術應用......每一項都充滿了挑戰,也充滿了機遇。
窗外,陽光正好,春風拂過,帶來陣陣花香。林薇看著窗外生機勃勃的景象,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她的征程才剛剛開始,未來還有更多的挑戰和機遇在等待著她。而她,將帶著現代的智慧和不屈的意志,在這個異世書寫屬于自己的傳奇。
手中的雙魚佩傳來溫潤的觸感,仿佛母親和外祖父在冥冥中保佑著她。林薇深吸一口氣,拿起毛筆,在審計底稿的最后一頁寫下:“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筆尖落下,墨色在紙上暈染開,一個新的時代,正在悄然拉開序幕,而她,正是這個時代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