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墨塵那句“若南安郡興,臣將為陛下獻上一個黃金之庫”的豪言,在死寂的御書房內落下時,時間,仿佛凝固成了永恒。
龍椅之上,扶蘇,這位年輕的二世皇帝,怔怔地看著堂下那個,將自己的項上人頭,與整個帝國的未來,都壓在了同一張賭桌之上的……瘋子。
他的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
憤怒、震驚、懷疑、不甘……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卻都化作了一種,他從未有過的,身為君王,面對一個無法掌控,卻又不得不倚重的臣子時,最深刻的……無力感。
他知道,他沒有選擇。
蒙恬,已經用最血淋淋的事實,表明了軍方的態度。
而墨塵,則用最瘋狂的賭注,堵死了他所有,可以拒絕的退路。
他若不允,便是罔顧北地三十萬將士的生死,是為不仁。更是打壓獻策強國之功臣,是為不智。
他,這位剛剛登基,最需要“仁”與“智”來穩固自己皇位的新君,輸不起。
“好……”
許久,扶蘇才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個,重逾千鈞的字。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墨塵,眼中,所有的仁慈與欣賞,都化作了,冰冷刺骨的,帝王威嚴。
“朕,就給你三個月!”
“朕,就以南安一郡,來做你這驚天豪賭的……試煉場!”
他猛地,從龍案之上,拿起一枚代表著天子之權的空白令符,狠狠地,擲在了墨塵的面前!
“傳朕旨意!”
“自今日起,封墨塵為‘南安郡商稅督造使’,位同郡守!特許其,在南安郡一地,試行‘商稅一體’之新法!”
“朕,予你先斬后奏之權!予你調動郡縣兵馬之權!予你……決斷南安一郡所有商賈、豪族生死之權!”
“三月之后,”扶蘇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回蕩在御書房內,“朕,只要結果。”
“南安郡若興,你,便是我大秦,真正的無雙國士!”
“南安郡若亂……”
他沒有再說下去。
但那冰冷的殺機,已經足以,讓整個御書房,都為之凍結。
“臣,領旨謝恩!”
墨塵,俯身,拾起那枚,足以決定南安郡百萬人命運的令符,沒有半分喜悅,神情,平靜得可怕。
他知道,這不是恩賜。
這是,君王賜予他的,一柄最鋒利的屠刀。
也是,懸在他自己頭頂的,一把,隨時都會落下的……鍘刀。
當新皇的第一道,關于“南安郡商稅試點”的旨意,從咸陽宮傳出時,整個帝都的權貴階層,都陷入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狂歡。
“哈哈哈!那墨塵,當真是個瘋子!他這是在……自掘墳墓啊!”
“向商賈征稅?還是在南安那種,地方豪族勢力盤根錯節的地方?他以為他是誰?神仙嗎?”
“等著吧!用不了三個月,一個月!他就會被那些南安的士族豪強,給生吞活剝了!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衛尉府內,李信聽著這個消息,只是搖頭苦笑,他知道,自己這條“賊船”,怕是真的要沉了。
而丞相府,李斯在聽完門客的匯報后,只是,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可惜了。”
“一個,本可成為‘管仲’、‘商鞅’之才的年輕人。”
“終究,還是要,死于自己的……急功近利啊。”
在他們所有人看來,墨塵此舉,與自殺,無異。
然而,作為風暴中心的墨塵,卻在接到圣旨的當天,便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再次大跌眼鏡的決定。
他,要立刻,動身,返回南安!
“東家!不可!”
“考工格物司”內,王翦、陳掌柜等人,紛紛上前勸阻。
“您現在,是眾矢之的!那些咸陽的舊貴族,江東的顧家,不知有多少人,想在路上,取您的性命!此時離開咸陽這處是非之地,才是上策!南安之事,大可遙控指揮啊!”
“遙控?”墨塵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厲。
“這場仗,我要親自去打。”
“我要讓那些,自以為可以高枕無憂的南安‘故人’們,親眼看看。”
“我這柄,由陛下親賜的屠刀,到底,有多鋒利。”
他沒有再做任何停留。
他將咸陽城內所有的事務,都交給了趙清寒和李斯、李信二人。
他知道,在這個脆弱的“三人同盟”之下,有那本黑色的賬簿在,有共同的利益在,這兩人,會替他,守好這座來之不易的大本營。
而他自己,則只帶了兩個人。
一個,是阿猛。她將負責,在南安,建立起“百煉堂”的第一個分部。
另一個,則是那位,已經徹底歸心,并將《墨經》殘卷都獻了出來的前墨家鉅子——墨班。他將負責,將“格物之法”,帶到那片,思想還處于蠻荒的土地。
第二日,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在一百名“考工銳士”的護衛下,悄然駛出了咸陽的南門。
沒有人知道,這輛車里,坐著的,是即將去往南安郡,掀起一場血雨腥風的……“欽差大臣”。
車廂內,墨塵看著手中的那份,由趙清安連夜為他整理好的,南安郡所有商賈、士族、乃至官吏的,詳細名單。
他的目光,落在了第一個,也是最顯眼的名字上。
——云陽主簿,趙文輝。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岳父大人,”他輕聲自語。
“我這第一刀,你說,是該先從,哪個‘故人’的身上,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