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正常來說,李懷宣是不可能在酒宴上動手腳的,他也沒這個動機,況且要是在酒宴上動手,那跟著陳從進一同來到媯州的雄平都,怕是會鬧翻天了。
雖說陳從進知道無論在什么時代,結婚對象,都是極為重要的,況且有一個強力的妻族,對他也會是很強的助力,但就此時而言,娶李家女,他既沒有特別的渴望,也沒有太多的排斥。
不渴望,是因為單論實力而言,再給陳從進一些時間,他將會比李家更加強大,而不排斥,則是在眼下,比李家更合適的,也沒多少。
至于娶五姓七望,陳從進有自知之明,那不是自己現在可以夠的上的,正所謂合適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況且,這年頭,五姓七望也早就沒了唐初時的風光,天下支離破碎,到處都是藩鎮,亂兵,這些大族也只能在長安朝廷上耍耍威風了,等到黃巢同志出山,這些大族就會成為過眼云煙。
時至酉時,陳從進在親兵的隨扈下,朝著李家家宅而去,都在一個城里,不多時,陳從進便來到李宅門口。
此時李府已經是大門洞開,李懷宣親自出門迎接,在李懷宣身后的,都是他的兒子,女婿等親族。
陳從進滿臉笑意的步入府內,顯然,李懷宣對陳從進的到來十分看重,整個府邸清掃的干干凈凈,可以說一塵不染。
李家眾人見陳從進不是一個人來,身邊還帶著十人親衛,眾人心中皆是腹誹不止,而李懷宣卻是毫不在意。
李懷宣坐鎮清夷軍已經很多年了,多年來,李懷宣在懷戎城開枝散葉,從一個小家庭,逐漸變成了一個家族。
如今的李家有子五人,女七人,至于孫子,孫女輩已有十余人,李家人丁雖不能和世家大族相比,但在這懷戎卻也是大族。
李懷宣控制清移夷軍多年,三子皆在軍中,女婿,姻親也多在清夷軍中,中下層軍官也多與李家有親,而在媯州刺史府內,李家也有多人在六曹內任職。
可以這么說,在媯州事務上,李懷宣或許沒太多的話語權,但在清夷軍中,李懷宣的話,那是說一不二。
只是李懷宣雖為清夷軍使,但在外部,缺少真正意義上可以引為奧援之人,因此,李懷宣一看到陳從進,得知其還未成親,那真的是大喜過望。
年輕,勇武,身居高位,手握雄兵,這樣的人,如果李懷宣放過了,那怕是要欲哭無淚了,至于說陳從進唯一的缺點,那就是親族太少,就他一個人,實在是單薄了些。
只是李懷宣的女兒皆已嫁為人婦,唯有孫女輩,年齡剛好合適,而在李家中,排行第六的孫女,李芳霏,身段,容貌皆是上上之選。
在李懷宣第一次見到陳從進后,回到家中,便對孫女李芳霏推心置腹,訴說李家之難,一聽這話,李芳霏就知道阿翁是何意思了,不過,這種事,其實李芳霏的心中,也早已有了準備。
她已經十七了,作為李家女子,平素里錦衣玉食,到了關鍵時刻,她也是需要為家族出一份力,她的作用,便是用來聯姻,鞏固盟友,讓雙方家族守望相助。
只是在早些的時候,李芳霏以為自己會像姐姐姑姑一樣,或是嫁于媯州的某個大族,或是清夷軍中新晉的將領,但沒想到的是,阿翁竟會將她嫁給新任的媯州刺史。
作為日后將度過一生的夫君,李芳霏不可避免的想要知道陳從進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因此,在李懷宣說完此事后,李芳霏尋了自己的二叔,想要了解此人。
二叔言,此人勇略不凡,相貌堂堂,以一己之力,于萬軍之中,一舉襲殺李茂勛,而且品行端正,從來不去聲樂之所,非要說缺點,那就是家族人丁不旺,不,陳從進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連家族都算不上。
聽到二叔這般說,李芳霏心中有些甜滋滋的,誰家女郎不曾幻想過,有這樣的夫君,雖說她知道自己是聯姻的工具,但是她的內心中,也渴望自己的夫君是個英武果敢之人。
至于缺點,這對李芳霏而言,其實也不算缺點,人丁不旺,等她嫁過去了,不就旺起來了。
…………………………
陳從進在眾人簇擁下步入廳中,陳從進作為客人,自然是坐在李懷宣的左下首之位,至于他的親衛,也是厚著臉皮,陸續坐了下來,李家家大業大,很快就有仆從陸續添上幾案,碗具。
待眾人落座后,一道道的菜肴也就端了上來,陳從進屁股還沒坐熱,李懷宣便連連敬酒。
說了好一通口水話,李懷宣才步入正題:“陳刺史,年少英武,氣宇軒昂,實乃人中龍鳳啊!”
說到此處,李懷宣微微一頓,目光和藹的看向陳從進,又道:“老夫不才,坐鎮清夷軍多年,于這媯州之地也算略有根基,只是聽聞從進尚未成家,此乃人生大事啊,怎能久拖。”
陳從進笑笑,隨即托言久在軍中,且家中無親,因而耽誤了。
李懷宣聞言,搖了搖頭,隨后側著身子,低聲對陳從進說道:“老夫膝下最疼愛者,乃是六孫女芳霏,年方十七,知書達理,溫婉賢淑,容貌才情皆屬上乘。”
說到這,李懷宣便停住話語,其實李懷宣說的已經很直白了,就是想讓陳從進主動一些,他說到這個份上,其實已經是有些丟人了。
按世間常理來說,李懷宣坐在家中,有的是人上門求親,根本不至于這么主動,只是實在是李懷宣心中憂慮,迫切所致。
陳從進聽到這,心中略一思索,隨后笑著道:“得蒙老將軍厚愛,待從進回府,尋的良日,定然遣人上門求親。”
這年頭,講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奈何陳從進沒父母了,這等人生大事,也只能自己操辦,至于當事人的意見,其實并不重要,陳從進入鄉隨俗,也沒想要見見李家六娘子。
聽到這,李懷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他低聲道:“老夫這孫女,自幼聰慧伶俐,日后定然能為陳家開枝散葉,安定后宅。”
隨后,宴會繼續進行,談妥了最重要的大事,李懷宣也和陳從進閑談起了當下的局勢。
“聽說又有賊人起事了,此人名為王仙芝,自稱天補平均大將軍,如今以攻克濮州,曹州,中原不靖,這天下越來越亂了!”李懷宣飲了一杯酒,有些感慨的說道。
“王仙芝?”陳從進喃喃自語道,這個名字,他有些熟悉,似乎是和黃巢一同出現在歷史書上。
想到這,陳從進脫口而出道:“賊眾中,可有黃巢?”
李懷宣看了陳從進一眼,隨即點點頭,說道:“這個名字,老夫在邸報上,看到過,不過不是在王仙芝的軍中,六月份,此人聚眾數千,攻打州縣,禍亂山東。”
陳從進聽到這個消息時,心中不住的高呼道:“他來了!他來了!那個考不進長安,最后卻打進長安的鹽販子,他終于出現了!”
李懷宣見陳從進臉色有些興奮,詫異的問道:“此等小亂,旦夕可定,從進莫非是想要軍功。”
陳從進哈哈一笑,道:“男兒從軍,又有何人不想要軍功。”
現在要是陳從進跟李懷宣說黃巢以后會攻入長安,當上天子,李懷宣肯定不信,畢竟誰也想不到,一伙鹽販子造反,聲勢會搞的這么大。
“搓爾賊眾,中原軍州眾多,朝廷可隨意調遣,又怎會調幽州軍,依老夫看,想要軍功,還不如打契丹人。”
聽到契丹這個名頭,陳從進的思緒被李懷宣轉移了過去,黃巢雖然在后世名頭大,但在眼下,卻只是眾人閑暇時的談資,根本不會想到,黃巢將是大唐的掘墓人。
而平定黃巢,也將是唐廷最大,也是最后一次大封官位,諸多節度使,觀察使猶如雪花般,飛往各地。
像李克用,朱溫這些人,都是在平定黃巢的戰事中,逐漸奠定了自己的勢力,不過,這事顯然和陳從進的關系不大,他遠在媯州,朝廷就是腦子抽了也不會調陳從進南下。
陳從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趕上這一樁盛事,不過,此時想太多也無用處,唯有深固根本,養精蓄銳,屆時,兵精糧足,無論是南下平定巢亂,還是回身一擊,奪取盧龍節度使之權柄,想得到一切,唯一可行法子,便是在自身實力上。
見陳從進面露沉思之色,李懷宣嘆了口氣,有些擔憂的說道:“如今的契丹人,不像沙陀人,他們已經能自己冶煉兵甲,仿照中原建制,奚人已經完全不能與契丹人匹敵,老夫擔心,若是契丹八部一統,再收復奚人,將來怕又會是突厥再現啊!”
陳從進有些詫異,想不到李懷宣的眼界還挺遠的,剛剛自己還在想,李懷宣看不出來黃巢會攪亂天下,但他現在卻對自己說著契丹的威脅。
而李懷宣的擔心,在原來的歷史上,確實成真,契丹一統后,降服奚人,建立了遼國,而在其后,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讓后來的宋朝先天不足,而陳從進所在的媯州,自然也在其中。
想到這,陳從進緩緩說道:“契丹人,將來定是國朝之勁敵。”
“哈哈哈,從進這般想,老夫甚是欣喜,不過,言契丹乃國朝勁敵,倒也未必,契丹八部,內部中明爭暗斗,時有為水草豐美之地,而動刀動槍,這草原諸部,起勢的快,可敗亡的也快。”
二人又談了些胡人諸部的情況后,隨后李懷宣將話題轉向當下:“從進入主媯州,軍伍之事,老夫相信從進自然能辦妥,可不知理政之事,從進可有頭緒!”
陳從進略一沉吟,隨后將自己的大方略,托盤而出:“興修水利,引水灌溉,軍糧足,則媯州安。”
李懷宣聞言,眉頭緊鎖,隨即緩緩說道:“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事,興修水利,開河引水,這些事,所耗人力甚多啊!”
“某大軍在手,地處邊陲,胡人諸部繁多,若有不順我者,悉數討之,屆時以俘開河,何愁人力不豐。”
陳從進語氣平和,可口中的話卻是如此殺氣騰騰,李懷宣眼中帶著些許深意,陳從進雖說看著和氣,可骨子里,還是武夫,不過,李懷宣其實并沒有太過驚訝,若陳從進是個軟弱之人,他就不會走出襲殺李茂勛這樣的險棋。
家宴舉行了約兩個時辰,賓主盡歡,李懷宣年紀雖大,可這酒量確實不小,陳從進走路都有些輕飄,可李懷宣看著還是很穩重的模樣。
………………
八月十六日,陳從進遣錄事參軍陶師琯,上門求親,這其實就是走個過場,陶師琯剛開口,李懷宣便立刻應允了下來。
而在隨后,便是下聘,陳從進雖說現在是一方大員,但實際上,他本人其實并不富裕,在幽州時,陳從進敲了朱有容三萬貫,賞賜諸軍用了兩萬來貫,還剩小一萬貫,而在上任時,朱有容又摳摳搜搜的給了六千貫錢。
這些錢以及媯州錢帛,陳從進都不想動用,他想要一切從簡,到時候給一些馬匹,精美的刀槍,再給些銀器,就當聘禮了。
不過,陳從進有些想多了,李懷宣顯然是調查過陳從進,知道他剛剛上任,沒什么錢,在求親的當晚,李家便遣人送來大量的錢帛,粗略估算,怕是有三萬貫左右,除了錢,絹帛外,還有一些金銀器物。
李懷宣知道陳從進沒有長輩,唯一的一個大伯,也很早沒和陳從進父親來往了,所以,李懷宣的想法,也是一切從簡,盡快完婚為好。
什么是包辦婚姻,這就是包辦婚姻,新婚夫婦,只有在迎親時才能互相見面,不過雖然這個風俗不可取,但在這個時代,只要成親了,幾乎很少有和離的。
(好久沒有寫大章了,今天寫個四千字大章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