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是橄欖枝,裝樣子說要和平;右手是三叉戟,海神波塞冬的家伙什,其實就是靠船堅炮利搶地盤。”
張學強把銀圓拋起來,落回掌心時嚶嚶作響,“1895年之后,這玩意兒在咱這兒比龍洋還流通。
上海外灘的洋行收賬,見了站人銀圓比見了圣旨還認賬——畢竟是人家用槍炮逼著咱認的。”
劉大山道,“這外國銀圓,也得上百年了,算是老物件,能換幾尺布票?”
他白了劉大山一眼:“這上面的是不列顛尼亞,英國的化身,跟英屬印度的盧比、香港的毫子是一家子,全是殖民貿(mào)易的硬通貨。
你要是在 1900年的天津衛(wèi),拿這枚去買一袋白面,糧店掌柜還得給你找倆銅子兒,發(fā)行量大得很,不值錢。”
這話倒是沒摻假,張學強心里清楚,這種外國銀圓就算再過四十年,品相好的也就幾百塊。
他不是不想要,這玩意可以存多了運南方去,只是犯不著動用倉庫里的票——真要收,也得是那種大名譽品才行。
趁著劉大山愣神的工夫,他又拿起另外幾枚銀圓。
“這枚是日本龍洋,明治年間的,當年在東北流通得多;這個是美國貿(mào)易銀,上面印著個拿錘子的女神,其實就是沖咱中國市場來的......”
最后,他手里捏著一枚北洋龍洋和一枚袁大頭,往桌上一放。
"你們要是真想用銀圓換票,就多找這種。
北洋龍洋、袁大頭,這些是咱自己造的。
每個我按五斤全國糧票算,要是碰上版本特別的,價錢還能再高。"
五斤全國糧票,折合兩塊多錢,正好符合現(xiàn)在銀圓的市場價,張學強還真沒坑他們。
劉大山看著桌上那堆換不了二尺布票的銅疙瘩,又瞅瞅張學強手里那兩枚只能換五斤糧票的銀圓,腦袋耷拉得像只瘟雞。
他正想開口求張學強多少給點,哪怕多給幾張地方糧票也行,張學強卻突然說道。
“得了,看你們刨這些東西也不容易,一丈布票,我全要了。”
劉大山猛地抬起頭,眼睛里又亮了:"真的?"
“騙你有啥意思。”張學強從口袋里摸出兩張五尺的布票,是京城1976年的,邊角還帶著點折痕,不過還沒過期。
“話說在前頭,下次再弄這些玩意兒來,我可按廢銅價給了。”
七八枚銀圓,加上一箱子銅錢,換一丈布票也劃算,再者張學強還想賭一把這些里面能有點好玩意。
王右軍趕緊接過布票塞給表哥,又給張學強遞上剛泡好的茶。
“張爺您真是敞亮!我們下次一定給您踅摸好東西,保證讓您滿意!”
劉大山捏著那兩張布票,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忙不迭地把銅錢銀圓往紙箱里收。
王右軍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又扭頭問張學強:“張爺,那您說啥樣的銅錢才值錢?我們也好照著找。”
張學強倉庫里倒是有一本泉譜,可就一本,這年頭也沒復印機,更不能把孤本給他們。
他想了想,要來紙筆,寫了幾行字,“就說拿宋錢說吧,靖康通寶,北宋最后一個年號,剛鑄出來金人就打進汴梁了,存世量少得可憐,現(xiàn)在一枚好品的能換輛自行車。
還有那種雕母錢,是翻鑄銅錢用的模子,一般是黃銅的,字口跟刀刻的似的,那才是真寶貝。”
他指了指桌上的銅錢:“你們這些里,也就那枚淳化元寶稍微能看,但也銹得太厲害了。
真要找值錢的,得多琢磨年號——像建中靖國、重和這類用得短的,或者錢文是皇帝親筆寫的,比如徽宗的瘦金體,雖然存世多,但品相好的也能換幾斤細糧。”
劉大山盯著紙上的文字,聽這話像是又得了點盼頭,嘿嘿笑道。
“張爺您放心,我們下次給您踅摸好的!我們挨家親戚問,總能淘著您說的那種,實在不行就去廢品收購站.......”
二人抱著錢箱子,將張學強恭恭敬敬送出了大門。
太陽已經(jīng)偏西,街頭胡同里依舊冷清,張學強趁著四周沒人,立刻將錢箱子收進了倉庫。
本來指望這些玩意兒多少也能震退一點白霧,可箱子剛剛放在倉庫空地上,四周的白霧突然像是被鼓風機吹得翻涌起來。
幾乎是眨眼間,原本覆蓋了十分之一的白霧,都退出了倉庫。
張學強興奮地差點跳高,這里面有大珍啊,果真賭對了。
看著滿滿一箱子銅錢,這會兒也沒空挨個地找,只好先這樣了,等晚上有空再說。
張學強又從口袋里摸出那對核桃,尋思了一番,還是沒放進倉庫,而是單手扶車把,自己盤了起來。
還別說,光滑圓潤十分順手,時而叮當脆響悅耳動聽,真是難得的好玩意兒。
物資回收站里那些廢品堆都蓋上了一層皚皚白雪,好似平地長出來幾座雪山。
還別說白雪掩蓋了那些骯臟,平添了幾分雅致。
張學強連車都沒下,徑直停在了站長辦公室門前。
鐵將軍看門,竟然撞鎖了。
這時候站長能去哪兒?張學強正想找個人問問,忽聽到背后一陣自行車響。
扭頭看去,一人騎著油漆斑駁的大金鹿,身穿灰色中山裝頭戴深黑列寧帽,搖搖晃晃進了門,正是站長恨錢少。
這貨一下車,就縮著脖子渾身一陣哆嗦,摘下棉手套狠狠地搓了搓臉頰。
“呵呵,站長您這是晌午吃頂了遛食去了?”張學強戲謔起來。
恨錢少向手上哈著熱氣,滿臉幽怨道,“就那點稀湯寡水遛個屁啊,還不是為了你,我跑了一趟總公司——給你遞報告去了!”
這小子人不咋地,可辦事效率不低。
張學強也露出了笑臉兒,“上面怎么說,啥時候能批?”
恨錢少揉著凍紅的腮蛋子抱怨起來,“今兒剛遞上去,你急啥,哎,為了你這事,兩盒紅塔山不夠,我又搭進去一盒大前門!”
想要馬兒跑得快,還得加把料啊,張學強自然懂得這道理。
摸出一張三券的大額工業(yè)券和兩盒紅塔山,塞進恨錢少老樹皮似的手里。
“辛苦,買兩瓶酒喝,事成了,我擺席謝你!”
恨錢少一個月的配給也沒三張工業(yè)券,高興的嘴角都裂開了,拉著張學強往辦公室里拽。
“外面冷,走屋里坐,我有好茶葉——高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