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碎,又叫高末,全稱高級碎茶。
其實是茶葉在制作、篩選、運輸過程中產生的碎末。
過去茶葉屬于金貴物件,講究‘一葉一芽’的完整形態,而那些碎掉的部分就被收集起來,以相對低廉的價格出售,成了普通百姓能負擔得起的實惠茶。
比這更低級的叫土末,也就是箱子底,喝得時候帶著土腥味兒。
在那些年代,還有柳樹葉、苦丁葉之類的代用茶。
這些都是‘窮人樂’買不起幾十塊一斤的好茶葉,只好買這些幾毛、塊把錢的代替品。
在那個年月,街頭巷尾經常能看到手里端著搪瓷缸子的大爺,一邊喝茶,一邊呸呸呸的吐茶葉末子,也算是一景。
高碎在這些茶葉里面,算是頂尖的了,所以才叫高級碎茶,一般人招待客人都不舍得拿出來。
張學強可沒心情和恨錢少品茗閑聊,快到下班點了,一會兒那些外勤都得回來點卯,他還想截胡一點好玩意呢。
于是掙開恨錢少的拉扯說道,“喝茶就算了,我還有事,分點你可得給催著點,有什么需要盡管說,咱回見吧!”
本來張學強還想和他聊聊廢銅和廢銀子的事,轉念一想現在為時尚早,先讓他幫忙把分點弄下來再說。
恨錢少陪著笑目送張學強身影消失在大門外,這才掂量著手里的煙盒小聲嘀咕道。
“這小子走了狗屎運啊,攀上什么高枝兒了?”
張學強也沒走遠,在附近一個背風的路口停下車,站在電線桿子后面,開始四處踅摸。
不一會兒就聽到車鈴響,扭頭看正見到一輛三輪車晃蕩過來。
“哎,二猛,這邊,這邊!”
王二猛看到是張學強,立刻露出笑臉兒,猛蹬了幾腳,剎住了車。
“學強啊,咋地來點卯了,呵,你這打算騎著大鳳凰去收破爛兒?”
張學強摸出大前門扔給他一根,“點啥卯,我這是請長假了,身體不好,年后再說。
哎,我上次說的那事兒,你給大伙打招呼了嗎?”
王二猛點起煙,摸著凍紅的鼻子頭,憨笑道,“你的事我哪能忘了,昨個就給他們說了,這不我還擔心天冷你不來呢。”
這小子還算言而有信,張學強道,“那我可謝謝了,一會兒你幫我招呼著,把他們都叫過來,我就在這兒看貨!”
王二猛哎了一聲,蹬著三輪車去了另外一個路口,正好和張學強兩頭堵。
雖說今天沒下雪,可也應了那句話,下雪不冷化雪冷。
張學強站在背風的地方,都覺得冷氣兒往脖頸子里鉆,忍不住的就想哆嗦,這身板真是有點虛。
可為了能截胡到好東西,他也只好咬著牙硬挺,心里又開始琢磨練武的事了。
沒半根煙的功夫,王二猛領著幾輛三輪車過來。
張學強也截住了兩輛車,這六七個人,就是物資回收站的所有外勤。
這些人雖說都給面子過來了,但多數臉上都帶著幾分不耐煩。
畢竟馬上下班了,誰都歸心似箭的,不想在這冰天雪地里多耽誤功夫。
也有人臉上帶著希冀和好奇的目光,只盼著能撈點外快。
張學強先撒了一圈煙,穩住大家伙,這才耐心的挨著看他們車里的東西。
滿眼都是酒瓶子、廢報紙,廢銅爛鐵加雞毛。
張學強每看一輛車搖搖頭,就沒有看上眼的東西,都是正兒八經的破爛兒。
那些人見他什么都不要,也都開始小聲嘀咕,不耐煩的情緒愈演愈烈。
張學強也琢磨,這次要是空軍了,怕是下次這些人都不聽招呼了,可沒看上眼的東西咋辦?
就在他看到最后一輛車的時候,從紙隔板底下發現了一摞舊書,頓時眼睛一亮。
伸手拿起一本,只見封面上印著《新繡像三國演義》,底下還有一行小字——京都老二酉堂。
隨意翻看,這書印刷精致,裝訂考究,不次于現代發行的精裝本,翻到最后只見一行小字——老二酉堂梓行。
老二酉堂建于明代,直至建國后公私合營,才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是京城歷史最悠久的書肆。
這書是民國時期的線裝書,而且還是一套,雖說不是孤本,但也算是好玩意了,值得收藏。
張學強立刻對貨主道,“哥們,多少錢收的,勻給我行不?”
貨主是個個子很矮的中年漢子,說話甕聲甕氣的,“當廢紙收的,五分錢,你看著給吧。”
畢竟抽了張學強的煙,這人比較憨厚,也不好意思亂要價。
張學強拿起另外幾本,仔細看了,沒有缺頁、損傷、污漬,當即從兜里摸出一張京城本地糧票,拍在那哥們手里。
“就這些,你看行不!”
那漢子看清手里的東西,驚呼道,“五斤,這,這么多?”
在場的眾人臉上也都露出了震驚之色,一個個看看張學強,再看看那套書,眼神越來越熱烈了。
說實話這書收的時候五分錢,賣給站里最多賺一二分,而五斤本市糧票至少值一塊錢,而且還有價無市。
這么多錢,對于這些每天風里來雨里去的苦哈哈來說,就是一天甚至兩天的收入,他們能不震驚?
可以說張學強給的價格,比現在市場價還要高不少。
其實張學強給他一斤,甚至半斤糧票,那人也會欣然成交。
但今天是第一天,張學強打算來個千金買馬骨,刺激一下他們的積極性,才出了個高價,同時也是為了建立信譽和威信。
這一手讓張學強的形象在眾人眼中高大起來,再也沒人不耐煩了,反而都湊過來詢問,什么樣的東西能入他法眼。
張學強又發了一圈煙,耐心的告訴他們,老瓷器、老硬木家具、老字畫書籍,銀圓銅錢也行只不過價錢低點。
這些人心里有了數,紛紛拍胸脯保證以后有了肯定給他留著。
等眾人散去,張學強將手里剩下的半包煙和一斤糧票塞在王二猛手里,當感謝費了。
王二猛沒想到自己也有好處,頓時羞愧難當的說道,“學強,我,我沒給你弄到啥,還給我干嘛,算了、算了!”
張學強拍著他肩頭,哈哈笑道,“沒你牽線我也收不到這書啊,咱兄弟誰跟誰?以后啊,你多幫我留心,多幫我拉拉線,有我的干的,少不了你一口稀的!”
王二猛點頭如搗蒜,興奮的臉上紅光直冒,非拉著他回家坐坐。
張學強自然不想去,找了個借口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