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胸脯,等到嚴和風走進來以后,他才問道:“國公爺,您怎么救我出去?就這樣走嗎?會不會被錦衣衛(wèi)追查?”
嚴和風的臉色變得無比和煦。
他并沒有跟謝道遠擺架子,更沒有因他此時要依賴自己而拿喬。
只是微笑著,握住他的肩膀說:“別急,你先坐下,老夫有件事想問問你,如果你回答好了,老夫自然會帶你出去的。”
什么?
要回答好了問題才能救他?
那這意思是……
謝道遠也不是個傻的。
嚴和風這樣的語氣和口風,再加上他的態(tài)度,他哪能察覺不到不對勁?
心中生了警惕,他頓時后退一步。
一臉狐疑的盯著嚴和風。
“國公爺有什么話,請問。”
嚴和風還是那副微笑的神情,眼睛里卻是冷的。
他沉聲說:“二十一年前,你們無意中救了獻太子東宮的門房之妻,他的妻子還生下一個兒子,后來你們知道她們是罪人,便想要報官,是老夫把你們攔了下來,這事你還記得吧。”
謝道遠一愣,沒想到他過來找他,是為了問這個。
他點了點頭。
“我記得,怎么了?”
嚴和風把玩著手指上的一個玉扳指。
他微笑著說:“后來人你們聽了我的,把那婦人殺了,把孩子留了下來,取名為謝知凜,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們就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從今往后,榮辱與共,生死相托,沒錯吧?”
謝道遠又點了點頭,“沒錯。”
嚴和風嘆了口氣,微微抬頭看著遠方。
他的角度正對著牢房里的氣窗,月光透過氣窗灑進來,他看著那皎白的月光,仿佛也透過那月光看向了遠處。
他沉聲道:“我們原本是極好的合作伙伴,當年,謝家在京中也是風頭無兩的,圣上身邊的寵臣,是老太爺為了說服先皇放過獻太子,自愿撞柱而死,才引得當今皇上如此厭棄你們謝家,將你們貶謫到此地。”
“這原本是你們謝家的命運,有了當今皇上的死命令,不管你們?nèi)绾伪憩F(xiàn),立功,都不可能得到升遷和提拔。”
“可是我給了你們一個機會,讓你們看到希望,可以重現(xiàn)榮光的希望,所以,嚴格算起來,我應該是你們謝家的恩人,是不是?”
嚴和風收回目光,灼灼的看著謝道遠。
謝道遠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發(fā)燙,不知道為什么,莫名的有些不安。
但他還是點頭回答:“是。國公爺?shù)拇蠖鞔蟮拢鹿贈]齒難忘,下官一定謹記在心,將來若有機會,定當報答……”
謝道遠正還要說些什么好聽的話。
嚴和風卻抬手,打斷了他。
嚴和風皮笑肉不笑的道:“報答就不必了,只要你們不恩將仇報,老夫就已經(jīng)是謝天謝地。”
謝道遠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國公爺,您在說什么,下官怎么聽不懂。”
嚴和風驀然間沉下臉來。
“是真不懂嗎?還是裝不懂?”
他冷笑著道:“我對你們一片赤誠之心, 一心想著怎么把你們救出來,可是你們卻對我防范有加,不僅從來沒有信任過我,還想在背后捅我一刀。”
謝道遠越聽越糊涂了。
他不解的問道:“國公爺何出此言啊?下、下官從來沒有什么瞞著國公爺?shù)牡胤健!?/p>
嚴和風冷聲道:“是嗎?你好好想想,你真的沒有什么地方瞞著我?”
謝道遠一臉納悶。
他確實沒有瞞著嚴和風的地方啊?
不過對方讓他想,他倒也當真仔細想了起來。
沒過多久,就見他臉色一白。
他猛然想起了什么。
好像……還真有!
嚴和風眼睛一瞇,倒是沒有想到,天底下還有他這樣愚蠢又老實的人。
讓他想,他就想了。
若是換了那個死老太婆,一定不會有這樣聽話。
謝道遠慘白著臉道:“國公爺,好像……還真有一個。”
嚴和風一臉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冷哼著說:“什么?說來聽聽。”
謝道遠哭喪著臉。
他不知道應不應該說。
因為這是老夫人再三交待他,不可以說出去的秘密。
這是他們謝家最后的生機,是她為他留的后手。
如果說出去了,一切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于是,謝道遠哭唧唧的道:“國公爺,這話下官不能說。”
嚴和風臉色一沉。
不過下一秒,他又緩和了面色。
“有什么不能說的?老太君仙逝,本國公比你還痛心,這群錦衣衛(wèi)屈打成招,無惡不作,我也是擔心你啊,想著早日把你救出去,所以才急著問你。”
“你現(xiàn)在卻瞞著我不說,怎么,是不信任我嗎?還是不想讓我救你出去了?”
謝道遠一愣。
這話……什么意思?
是要他說出來,嚴和風才肯救他嗎?
那意思也就是,如果他不說,對方就不救咯?
那怎么能行?!
謝道遠心里一慌,踟躕之下,便也顧不得什么了。
眼看著嚴和風起身要走,他連忙一把拉住嚴和風的袖子,說道:“我說,我說,我娘寫了一封秘信,就封在她日常所睡的床塌內(nèi)側(cè)。”
“她說,那封信上寫出了這二十多年我們的籌謀,是我們最后的倚仗。”
“如果國公爺不肯救我們出去,或是有朝一日反水,想把我們踢出去,那封信或許可以救我們一命。”
說到這兒,他想到老夫人的死狀,又傷心的哭了起來。
“可是誰能想到這些錦衣衛(wèi)這么狠呢?不等我們把信拿出來,母親就被他們給逼死了,嗚嗚嗚……國公爺,你一定要救我出去,我不要再呆在這個地方了。”
謝道遠其實也不是完全傻。
他很清楚,不管他交不交出那封信給錦衣衛(wèi),他謝道遠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無非是拉著嚴和風墊背,一起死,還是他一個人死的區(qū)別。
而現(xiàn)在,嚴和風給了他一個希望。
那就是把他救出去,他不用死。
既然可以不用死,誰又不想好好活著呢?
所以,他才會愿意賭一把,將所有秘密和盤托出,好換取嚴和風的憐憫與信任,救他一命。
嚴和風聞言,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果然,這老婆子心機深沉,還留有后招。
要不是他為人處世足夠謹慎,今天還真要著了她的道。
這樣想著,他起身道:“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在獄中受苦的,等我找到機會,一定會救你出獄。”
謝道遠見他竟要走,有些吃驚。
“你、你今天不帶我出去?”
嚴和風笑瞇瞇的道:“我會救你,但你也總應該等我拿到那封信再說吧。”
謝道遠:“……”
他想了想,倒好像也是這個理。
于是,便沒有再強求了。
只是委屈巴巴的央求道:“那您可別忘了,再怎么說,我也是凜兒的養(yǎng)父,相信他也希望我好好活下來的。”
呵,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不忘了拿謝知凜來威脅他。
看來,這謝家人不除,遲早會成為他的心腹大患。
心里這樣想著,嚴和風的臉上倒是和煦一片。
“你放心吧,我不會忘了了。對了,這是給你帶的酒,獄中環(huán)境悶熱,我怕帶大魚大肉的,你吃不了幾口,反倒放臭了,知道謝兄好酒道,所以特意給你帶了這瓶好酒,你慢慢享用吧,等我想到辦法,就會救你出去的。”
謝道遠不疑有他,將酒壺接過來,興匆匆的道:“那就多謝國公爺了。”
嚴和風笑了笑,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
等他離開以后,謝道遠滿心歡喜的將酒壺蓋子打開,深深的聞了一口。
不由眼睛一亮。
“果然是好酒!”
他興高采烈的也顧不上有沒有下酒菜了,當下就拎著酒壺喝了起來。
溫熱的酒液下肚,他只覺得渾身都通暢起來。
那些身上因受刑而疼痛的地方,這會兒好像也不那么疼了。
謝道遠滿足的抱著酒壺坐下。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雙眼一瞪。
只覺得腹痛如絞,就仿佛有一只巨鉗,在他的肚子里翻動似的。
他忍不住捂著肚子打起滾來,張嘴想要呼救,然而喉嚨里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反倒有一股股白色的泡沫,從他的嘴里涌出來。
很快,便瞪著雙眼,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