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隧道出奇的靜謐,拖拽著豺狗尸身的唐奇,幾乎只能聽到自己躁動的心跳。
第一次殺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他剛才已經吐過了。
但是在豺狗屢次犯難的當下,他絕不會允許自己處在危險當中。
所以在豺狗倒下之后,唐奇強忍著惡心,又拿他的長劍捅了幾刀,確認死透以后才敢放心……
冒險的前提,便是把一切風險降到最低。
否則就叫做送命。
唐奇不怕死,但他還想精彩的活。
“把他的劍拿上,還能防身……盔甲就算了,免得被黑蛇懷疑上?!?/p>
唐奇琢磨著接下來的打算,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隧道的入口處。
一路上和他想的一樣,并沒有見到其它狗頭人。
這當然不是因為,唐奇有什么預知未來的能力。
而是他從洞窟的環境,一路所發現的端倪中,推斷出了一個可能。
如今借著那片營地上,篝火所觸及不到的黑暗,唐奇盡可能悄聲的潛伏下來。
費力卸下豺狗的鏈甲。
不這么做,他扔不動尸體。
用力向篝火的方向拋去的同時,也看清了篝火旁的一切——
那些零散在空地上的狗頭人尸身,大多已不翼而飛。
只留下了,猶如倒在篝火旁的,與骨椅一般大小的零散小型骨架。
骨架旁,一灘黃綠色的流質液體,在火光旁緩慢匍匐。
它像是卡在喉間,積攢多年的黃痰,又或者鼻涕——干脆看作是兩者混雜成的龐大結合體。
尸體扔去,那團液體猶如應急似的,收攏起鋪展在地板的粘液,團聚成一個不規則又顫抖的球體。
邊緣輪廓緊跟著延展,伸出一條纖長的觸須,鞭撻在豺狗飛來的尸身——
“啪!”
豺狗被鞭尸回地上,肋骨大概斷了兩三根,不過他也感受不到了。
那團液體停頓片刻,似乎是意識到這并非是受到突襲,而是……大自然的饋贈,便遲緩著向著尸體滾動過去。
臨近時,球體像張開粘稠的巨口,干脆地將尸體吞下。
黃綠色的半透明膿液里,分泌出密密麻麻的乳白氣泡。
“咕嚕咕?!钡穆曧?,漸漸取代了唐奇耳邊的心跳聲。
當看清豺狗的皮膚開始溶解,暴露出猩紅的血肉與骨骼時,唐奇這才算松了口氣:
“果然是赭凍怪?!?/p>
赭凍怪,一種潛藏于地城之中的泥怪。
可以粗暴地歸類于所謂的【史萊姆】之一。
但它并不弱小。
由于身體的流動性,使得它免疫一切揮砍。
臨時小隊里,恐怕只有碎石的釘頭錘,能對它起到微乎其微的效用。
并且本身是由微小的活化原生質組成。
擊碎分裂出去的部分,還有可能相互牽引,形成小型赭凍怪。
如果沒有施法者在場,用一些非物理手段處理赭凍怪,會顯得相當棘手。
但這恰恰是唐奇能判斷出,它存在于這處洞窟中的原因——
狗頭人可是天生的掘洞專家。
它們挖掘出的隧道狹窄而逼仄,經常讓中、大型入侵者有力無處使。
譬如揮動豺狗那把標準的三尺長劍,劍刃就會經常剮蹭在土墻上限制行動,遠不如短劍、或是用于穿刺的短矛要效率。
假設臨時小隊里沒有碎石,狗頭人只需要在隧道中列隊,拿長矛進行遠距離戳刺,再憑弓箭遠距離騷擾。
強如黑蛇,也會覺得捉襟見肘。
可它們經常佩戴的武器,偏偏是粗糙的骨錘,一種拆卸野獸骨架所得來的簡易鈍器。
這顯然不符合正常邏輯。
畢竟它們的陷阱工藝,決定了將骨架削成骨矛不算難題。
更何況,這座石窟上方,分明有許多天然的錐型石筍。
為什么要舍近求遠,費半天功夫掛起那么一塊巨石?
只能說明‘它們需要鈍器’。
而考慮到狗頭人臨死前拉響了警報,站在隊伍末尾的豺狗卻遲遲沒有遭到夾擊。
便能得出‘有什么存在讓它們畏懼盲目出擊’。
之后,便是一路上隨處可見的,那些被腐蝕的小型骨架。
種種跡象,讓唐奇只能想到一種可能——
作為地城、洞窟中的捕獵者,赭凍怪以生物的血肉為食。
事實上,它們經常會在冒險者清剿完一處巢穴之后,消化那些無人處理的尸體。
柔軟易變的身體,也讓它們能滲入到狹小的縫隙之中蟄伏。
只怕那些狗頭人,是知道它可能會吞食死去的同伴,才遲遲不敢從洞窟中探出頭來。
唐奇也不想觸這個霉頭。
就憑剛才這只赭凍怪拿偽足鞭尸的力道,自己但凡挨上兩下,就得跟豺狗前后腳上天國。
考慮到赭凍怪完全憑借生物本能行動,沒什么智慧可言,進食期間,一般不會主動發難。
他不好呆在原地,便連忙提著長劍,鉆進就近的另一處隧道里。
“就是可惜了那件鏈甲,我現在確實還差一件防具……”
把豺狗投喂給赭凍怪,主要是為了掩蓋自己殺人。
雖然黑蛇知道他們兩人的矛盾,唐奇卻摸不清楚,豺狗在傭兵里是個怎樣的地位。
萬一他們只是表面嫌棄,實則兄弟情深呢?
到時候辯解一句“他先干的”,可就太無力了。
偽造成‘赭凍怪襲擊了他們,豺狗被消化干凈,自己僥幸存活’的借口,對比起來會更安全一些。
留在原地的鏈甲,也能替他印證豺狗被消化的‘事實’。
更何況,鏈甲對他而言有些限制行動了。
“還要小心那些狗頭人的埋伏。”
唐奇舉著火把,手持長劍緩步探索。
心里卻打著問號,不確定自己的水平,能否在狗頭人的圍毆中脫身。
所以在四通八達的隧道里,除了確認四周沒再有封路的陷阱之外,每當走到一處拐口時,唐奇都要盡可能謹慎地探出頭——
那些狹窄通道的盡頭、連著隔間的小道、墻壁的后方、乃至于漆黑的頭頂……都有可能藏著某個猥瑣的狗頭人,守株待兔等著偷襲。
謹慎的唐奇絕不會給它們一丁點機會。
只可惜,跟空氣斗智斗勇了一路,卻只發現了幾個簡易的陷阱。
諸如隱藏在土里的捕熊夾、試圖絆倒唐奇的絆腳線、鑲嵌在土墻兩側的連發鐵釘……
被跳過之余,沒能瞧見任何狗頭人的影子。
直到黑蛇的呼喊聲,從隧道的盡頭延綿而來,唐奇才終于確認了方位。
那喊聲聽起來十分急躁,讓人不由懷疑黑蛇是否撞上了什么麻煩。
唐奇連忙長吸一口氣,緊握長劍,按捺著躁動的心思,緩步移動到了出口。
卻發現自己抵達了一片,比先前的營地,更為空曠的巢穴。
借著火光,他看到黑蛇坐在一個石階上,擺弄著手里的彎刀,對一個身穿長袍的狗頭人頤指氣使:
“讓你的族人們動作利索點,老子要趕在天黑之前回去。耽誤了時間,第一個宰了你!”
那只狗頭人像是嚇壞一樣,揮舞手里的長杖,氣急敗壞的沖族人大喊:
“快、快!”
唐奇眨了眨眼。
等等。
這只狗頭人……
是在說通用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