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碰面,雖然收獲不小,但嚴格來算,目的達成的卻并不理想,雖有仙朝情報,但太過籠統、沒有聚焦仙朝初年……”
陳清走出五氣閣的時候,街邊攤販已開始收攤,他一邊走,一邊想,便打算去找一找用以壓制異種血脈的丹藥、丹方。
街角處,擺書攤的精瘦漢子正彎腰收拾書冊,見陳清路過,登時眼睛一亮,喊道:“道友!又來淘書?”
陳清駐足,問了一句:“可還有丹方賣?又或者記載仙朝之事的古籍?”說著,他隨手翻檢攤上殘卷。
“這兩個目前都沒有,若你需要,我可幫你留意。不過,這次,我還有其他好東西!”漢子神秘兮兮地從懷里摸出一本泛黃冊子,封面上“沙門秘錄”四個褪金字隱約可見,“你也知道五氣閣那位喜好上古秘聞,這本冊子記載佛門起源,保準讓他滿意!”
陳清當即問:“佛門源于何時?”
那漢子一愣,便道:“那時代可久遠了,聽說人族都才將將崛起,還在尋找問道之路?!?/p>
“問道紀啊,”陳清翻了幾眼,見里面言語晦澀、提及的人物盡數陌生,便皺起眉來,“要價多少?”
漢子伸出五根手指:“五塊靈髓,不二價。”
“太貴?!标惽搴仙蟽宰臃呕?,“另尋他人吧?!?/p>
“道友!”漢子一把按住書冊,“這可是我義兄拼了命,從古廟遺跡里帶出來的!”
陳清搖頭,攤牌道:“半塊。”
那漢子差點被噎住!
哪有這么講價的?
這都不是腰斬了,直接斬到腳脖子了。
“四塊半!”
“告辭?!标惽遛D身欲走。
漢子急忙上前:“三塊!不能再少了!”
陳清拂袖甩開:“改日再說?!彼丝虧M腦子都是事,實在無心糾纏。
走出幾步,身后傳來漢子不甘的喊聲:“道友!這書我給你留著啊!”
陳清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陰影中,幾步之后,就到了那青囊軒前。
陳清推門而入,便見店主孫老道正佝僂著背,用一桿小秤稱量著幾片藤葉。
聽到動靜,老道抬頭,渾濁的雙眼一亮:“周元靖的徒弟?這次來做什么?”
“孫前輩。”陳清跨過門檻,拱手一禮,開門見山,“今日來,是想尋些能壓制、調節異種血脈的丹方或藥材,若能抑制乃至治療血脈反噬之癥,更好。”
孫老道手中小秤一頓,瞇眼打量陳清:“誰人所需?莫非你還收了異族門人?”
“并非門人,”陳清搖頭,“是一位道友所需?!?/p>
孫老道點點頭:“能為道友奔走,這份心性倒是不錯,只是……”他搖了搖頭,“調和陰陽、梳理異種血脈本源,談何容易?光是能想到的幾味主藥,莫說南濱,便是整個東靈洲,也難覓蹤跡,甚至有的主藥已絕跡于上古?!?/p>
陳清聽著,卻是心無波瀾,絕跡的藥材,在夢中仙朝或許尚存!
正說著,柜臺下突然鉆出個七八歲的男童,臉蛋圓潤,眼睛晶亮,扯著老道袖子道:“爺爺!你前幾日不還說‘月見草’的根,配上‘玄陰寒髓’,也能調血脈嗎?還說可惜找不到‘赤紋石’了?!?/p>
孫老道失笑,揉了揉孫子的腦袋:“小兔崽子偷聽大人說話!那都是古方上的記載了,做不得數?!鞭D而對陳清嘆道:“許多草藥早絕跡了,丹方中主材‘千年雪蓮’、‘九轉還魂草’也已難尋……”
陳清卻道:“還請前輩告知丹方!”
孫老道擺擺手:“也罷,一張早已無用的古方罷了,說與你聽又何妨,這方子名為‘太陰清穢散’。”
他蘸著茶水,在柜臺上寫下幾行字:
九轉還魂草三錢,千年雪蓮一朵,赤紋石七?!?/p>
陳清將每一味藥名、特性牢牢記下,末了取出一枚靈髓放在柜上。
孫老道皺眉:“你師父當年與我論道采藥,我說個無用方子,哪還能收你的靈髓?”
“便當是給您孫子的見面禮吧?!标惽逡恍Γ笸艘徊?,周身氣息驟然一合,身形如煙般向后飄退,轉眼便沒了蹤影。
孫老道怔了怔,望著空蕩的門口喃喃:“動若流云?老周這徒弟……已到這般境界?這進境也太快了!”他低頭看看靈髓,又看看身旁懵懂的孫子,長嘆一聲:“你要有他一半天賦,爺爺死也瞑目了?!?/p>
男童不服氣地撇嘴:“我以后肯定比他厲害!”
孫老道哈哈大笑,眼中卻閃過一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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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方有了,其中幾味藥材早已絕跡,但好在《絕物志》有載,夢中或可尋得?!?/p>
暮色四合時,陳清踱至糕點鋪前,卻見攤收人散。
他搖頭輕笑,轉而購得幾冊字帖,走出了小瀛洲。
“點心沒了就沒了,這字帖可不能少?!?/p>
夜色漸濃,陳清踏著山間小徑緩步而行,將今日所得信息一一梳理。
今日所得所知,雖填補了部分仙朝空白,甚至讓他對《太虛道衍錄》認知翻新了,但夢中身被困寶庫,外界風云變幻,知道個虛淵浮黎,于事無助。
“現在看來,有《太虛道衍錄》在手,真到了絕境,舍棄‘陳虛’這重身份,也不過是耗費道痕,重新編造一個過往祖師,重開一局罷了?!?/p>
但旋即,他眉頭緊鎖,想到夢中仙朝的種種經歷。
“不!”陳清眼神陡然銳利,“正因為有退路,才更不該違逆本心!若遇劫便退,與那劉望何異?”
他深吸一口山間清冷的空氣,胸中濁氣盡吐,眼神復歸清明。
退路是底牌,不是龜殼,更非逃避的借口。
該爭的爭,該守的守,入夢本該是煉心!
就在他念頭通達,心神澄澈之際——
“陳掌門心事重重,莫非在憂心海淵觀之事?”
一個清冷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丈許外的陰影中傳來!
陳清渾身汗毛瞬間倒豎!他此行已萬分謹慎,防截殺、避埋伏、戒盯梢,竟仍被人無聲欺近至丈許之內!
他猛地轉頭,見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正立于陰影之中。
來人背負著一口古樸的劍匣,匣身暗沉,卻透著一股鋒銳之意。
“是你?”陳清瞳孔微縮,認出來人正是先前跟在莫懷永身旁、背負劍匣的青年!
“正是在下,凌無鋒?!鼻嗄晏こ鲫幱?,月光映照清俊面容,眉間一點朱砂如血。他見陳清目光銳利,也不繞彎,徑直開口:“陳掌門無需戒備,凌某此來,一為傳訊,二為贈物?!?/p>
“哦?”陳清周身氣息沉凝,太和之氣隱于黃庭,蓄而不發。
“其一,”凌無鋒聲音平淡,說的話卻石破天驚,“海淵觀已不足為慮,他們自身難保,滅門在即?!?/p>
“什么?”陳清瞳孔驟然收縮!
“此派行事乖戾,肆無忌憚,更懷揣不該有的妄念,惹了不該惹的人?!绷锜o鋒語氣毫無波瀾,“如今該是麻煩纏身,根本無心他顧了?!?/p>
陳清心中寒意陡生,一個可能有第三境修士坐鎮的宗門,惹了什么不該惹的人,就自身難保了?
修行界之殘酷,似乎遠超想象!
必須茍起來!
倏地,他心中的念頭前所未有的清晰。
有《太虛道衍錄》這條渠道,他可以源源不斷的獲得靈氣反饋、功法機要,更可借此換取修行所需的資糧,但正因如此,在現世更要穩扎穩打,默默壯大,絕不可當那出頭之鳥!
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陳清看向凌無鋒,問道:“其二?”
凌無鋒翻掌間,一塊瑩白玉盤浮現,此物巴掌大小,通體微光流轉,內里星點明滅,如寰宇縮影。
“聽聞陳掌門醉心仙朝舊事。”凌無鋒將玉盤遞出,“此乃‘萬象星盤’的拓印殘片,內中封存著仙朝初年一些零散見聞、輿圖星象。莫師叔言,或對你有用。”
陳清一怔,繼而便又一喜。
這簡直是瞌睡送枕頭!
他正愁對太初仙朝初年的細節了解太少,在夢中行事如同盲人摸象,當下也不疑有他——對方若想害他,根本無需如此麻煩。
“代我謝過莫前輩!這個人情,我記下了?!彼膊豢吞?,伸手接過玉盤,觸手溫潤微涼。而后幾乎是本能地,一縷精純的太和之氣,順著陳清的手臂渡入玉盤之中,欲要探查其中奧妙。
“且慢!”凌無鋒臉色微變,“此物乃強行拓印,內蘊信息龐雜混亂,需以清心符篆護持心神,貿然探查,恐遭……”
他話未說完,異變陡生!
“嗡——!”
那玉盤被太和之氣一激,爆發出刺目白光!
無數混亂、嘈雜、扭曲的意念洪流,順著那縷太和之氣,倒灌入陳清的識海!
剎那間,陳清眼前幻象叢生!
有星辰崩滅的末日景象,有古戰場上的凄厲哀嚎,有修士走火入魔的癲狂嘶吼!要將他的意識徹底撕碎、同化!
凌無鋒臉色劇變,暗道不好!
他比誰都清楚這拓印玉盤的兇險,即便是他這樣的修為,初次接觸時也要師門長輩護法,輔以清心秘寶才能勉強承受,眼前這隱星掌門不過初入筑基,如何抵擋?
“萬象硬盤的拓片,雖然也有凝練神識的功效!可連大師兄第一次都差點走火入魔,這隱星掌門縱有氣運、天賦,但終究傳承淺薄……”
凌無鋒正要出手,卻突然收到一道傳念,動作不由一滯。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轟!”
陳清識海深處,三昧真火符驟然發光!
赤金色的火焰席卷而出,純粹、熾烈、焚盡萬邪!
那些洶涌而來的混亂意念,甫一接觸這至陽真火,立即發出“嗤嗤”尖嘯,如同積雪遇上沸湯,瞬間被凈化成縷縷青煙。
識海之中,赤金火焰熊熊燃燒,將一切外邪焚滅,守護靈臺一點清明不滅。
陳清的雙眼恢復焦距,氣息已然穩固,眼神更是清澈如初。
“呼——”
吐出一口帶著灼熱氣息的白霧,陳清低頭看向光芒漸斂的玉盤,既心有余悸,卻又帶著一絲興奮。
三昧真火符果然神妙!
但以后可不能這么冒失了。
抬起頭,他對凌無鋒道:“多謝凌道友提醒,讓我及時反應過來?!?/p>
凌無鋒卻是僵在原地,一雙眸子死死盯著陳清,眉間朱砂都因極度震驚而微微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