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你到底是什么病?”
趙子宇靠在沙發(fā)上,仰起頭看著天花板上那盞明亮又冰冷的燈,眼睛里空洞洞的,沒有任何焦距。
他好像在思考該怎么回答,又好像只是在單純地發(fā)呆。
蘇心悅屏住呼吸,不敢催促,只是死死地盯著他。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他轉(zhuǎn)過頭,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臉上,那張總是帶著幾分不耐和倦怠的臉上,此刻只剩下一種卸下所有偽裝的坦然。
“是癌癥。”
這兩個字很輕,卻像兩座山一樣,轟然壓在了蘇心悅的心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的腦子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所有紛亂的思緒,所有的疑問和猜測,都在這一刻找到了那個最殘酷的答案。
她看著他,看著這個朝夕相處的男人,突然覺得無比陌生。他身上藏著這么大的秘密,像一個不見底的黑洞,而她卻因為一碗面條在跟他鬧脾氣。
巨大的荒謬感和遲來的心疼,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她的眼淚又一次涌了上來,但這一次,不是因為委屈,而是因為一種無法言說的、巨大的悲傷。
她看著他平靜的臉,喉嚨發(fā)緊,用盡全身力氣,才問出下一個問題。
“什么癌?是哪個器官?”
趙子宇的目光在天花板和蘇心悅焦灼的臉之間來回游移,像一個找不到落點、疲憊不堪的幽魂。
他腦子里飛快地轉(zhuǎn)著,到底該說哪一種?哪一種聽起來更真實,或者說,更能匹配他此刻想死的絕望?
他最終放棄了思考,從一堆混亂的醫(yī)學名詞里隨便抓了一個出來,語氣平淡得像在報菜名。
“是腎癌。”
這兩個字砸下來,客廳里的空氣似乎又凝固了一層。蘇心悅怔怔地看著他,仿佛在消化這個全新的、帶著鐵銹味的詞。腎癌。
不是肺癌,不是肝癌,這些她至少在電視劇里聽過。腎癌,聽起來那么陌生,那么遙遠,卻又如此真切地發(fā)生在了她眼前。
她沒有哭,也沒有像他預想中那樣崩潰。她的反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她自己。
“你等等。”
蘇心悅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跳動,她輸入“腎癌能治好嗎?”。
搜索結(jié)果很快跳了出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鏈接,她沒有細看,只是粗略掃了一眼那些觸目驚心的標題。
接著,她又輸入“腎癌治療的費用”。
這次,她看到了更多數(shù)字,高昂得讓她心頭一顫。那些數(shù)字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每一個都重得像鉛塊。
最后,她敲下“換腎多少錢?”。
趙子宇靠在沙發(fā)上,一動不動,就像那盞冰冷的天花板燈。
他沒有看蘇心悅,只是盯著前方,等待著。
可她只是平靜地拿起了手機,像在處理一件普通的家務事。
客廳里只有手機屏幕發(fā)出的微弱光線,映照在蘇心悅緊繃的臉上。
她的呼吸很輕,幾乎聽不到。她手指的動作慢了下來,停留在某個頁面上,慢慢滑動。
趙子宇終于轉(zhuǎn)動了頭,看向她。她的側(cè)臉在手機光線下顯得有些蒼白,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只是那么專注地看著屏幕。
“你在查什么?”他出聲,聲音帶著沙啞,也帶著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緊張。
蘇心悅沒有立刻回答。她抬起頭,眼睛里帶著一種趙子宇從未見過的、近乎固執(zhí)的神情。
“腎癌,早期發(fā)現(xiàn)治愈率很高。”她念出屏幕上的一行字,聲音有點飄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晚期的話……五年生存率低。”
她頓了頓,又繼續(xù)說:“治療費用很高,手術(shù)、化療、靶向藥……還有,換腎,幾十萬到上百萬不等。”
她把手機遞到他面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醫(yī)學術(shù)語和冰冷的數(shù)字。
“你現(xiàn)在是早期還是晚期?”她問,語氣里沒有了之前的顫抖,反而多了一種近乎冷靜的嚴肅。
趙子宇沒有接她的手機,也沒有看屏幕。他只是看著她的眼睛,那里面的平靜讓他覺得有些不真實。
“晚期。”他回答,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確定。
蘇心悅的喉嚨滾動了一下。她把手機收了回來,指尖用力到發(fā)白。
“那……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她接著問,每一個字都像在小心翼翼地試探。
“沒多久。”趙子宇說,他把頭重新靠回沙發(fā)背上,眼睛又看向了天花板。
“大概半年前,醫(yī)生說我這個比較嚴重,可能只有不超過一年的時間了。”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她問,聲音里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困惑。
趙子宇閉上眼睛,眼皮下有淡淡的青色。
“告訴你做什么?”他反問,聲音里帶著疲憊,“告訴你,你也沒辦法。”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蘇心悅的心上。她感到一陣窒息。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急切地反駁,“我只是想……我想知道,你為什么不把你得腎癌晚期的具體情況告訴我呢……”
“你也沒問啊。”他打斷她,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決絕。“我怎么好意思說這么多。”
客廳里再次陷入沉默。蘇心悅看著他緊閉的眼睛,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他筑起了一道高墻,將所有人都擋在外面,包括她。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內(nèi)心的波瀾。
蘇心悅直盯盯地看著他“子宇,”她站起身,一步一步朝他走過來,“之前給轉(zhuǎn)的那30萬你是用去干嘛了?”
這個問題像一把錐子,精準地扎進了兩人之間那層薄薄的、勉強維持的平靜。
趙子宇的眼睫顫動了一下,但沒有睜開。他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連掀起眼皮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變得奢侈。
客廳的寂靜被拉得極長,長到蘇心悅能聽到自己胸腔里心臟撞擊肋骨的聲音,咚,咚,咚。
“醫(yī)生說,那個是防止癌細胞擴散的。”他的聲音終于從沙發(fā)深處傳來,悶悶的,帶著種被棉花包裹的不真切感。
“一針就要那么貴嗎?”她的聲音陡然拔高,那份刻意維持的冷靜終于裂開了一道縫,“三十萬……三十萬都夠換個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