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里帶著驚愕,也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受到的、近乎天真的質問。在她看來,錢就應該花在最根本的地方,像一把鑰匙,直接去開那把叫做“活命”的鎖。
“是兩個腎,不是一個,兩個都感染了。”趙子宇終于睜開了眼,眼神空洞地落在她身上,像在看一個很遠很遠的物體。“而且,腎源難找。”
他補充的每一個字,都像在給蘇心悅那點剛剛燃起的希望上潑冷水。
“哦……”蘇心悅的嘴唇動了動,那個音節輕得幾乎要碎掉。
她下意識地在心里算了一筆賬,那邏輯清晰得有些殘忍。
“那換一個腎三十萬,兩個……不就是六十萬。”她盯著他,眼睛里那種固執的神情又回來了,像黑夜里不肯熄滅的星。
“如果你早說,如果你用那三十萬先換一個腎,然后再想辦法……我們再想辦法湊另外一個三十萬,你不就是……不就是可以多活久一點啊。”
她的聲音越來越急,說到最后,已經帶上了不易察覺的哭腔。那不是崩潰的哭,而是種想不通、掰不明白的,又氣又急的哽咽。
她想不通,為什么這么簡單的算術題,他都不會算。
趙子宇看著她,那張熟悉的臉上交織著他看不懂的焦急與天真。他忽然覺得很累,比剛才更累。
“我當時沒想那么多。”他把頭偏向一邊,避開了她的視線,聲音低了下去。“換腎太麻煩了。”
“我不想換了。”
他又補了一句,像是說給自己聽。
“而且,還要花那么多錢。”
她頓了頓,伸手,用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那觸感冰涼。
“錢沒了,我們可以一起掙。你的腰子……哦不,腎,”她好像想起了什么,自己糾正了一下,甚至還帶上了一點黑色幽默的調子,
“你的腎要是真不行了,大不了我分你一個。反正我有兩個,留著也沒什么用,又不能拿來當充電寶。”
趙子宇徹底懵了,竟然沒想到她是這么一個傻白甜。
他看著她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那里面沒有恐懼,沒有退縮,只有一種豁出去的、不管不顧的執拗。
“你以為是買菜啊,就算你有腎,也不一定適合我。再說你還有那么多錢嗎?”趙子宇問到
“我不管,我會想辦法救你。”蘇心悅直起身子,環顧了一下這個他們一起布置起來的客廳,然后目光重新落回到他臉上,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決定。
“我明天就去跟我爸媽說,你還有救,還可以活很長時間,只要把手術費用湊夠,其它的問題都不大。”
“他們要是不肯,我就和他斷絕父女關系,從此老死不相往來“
趙子宇內心卻更是無比狂喜,剛剛聽到蘇心悅被父母趕出去了,都差點要氣死了。
沒想到現在竟然是這個結果 ,他假裝激動的感激涕零。
趙子宇看著蘇心悅,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神情,仿佛被她突如其來的宣言震住了。
他伸出手,輕輕握住她的手,指尖微涼。
“謝謝,心悅。”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語氣里滿是動容,“我沒想到,我在你心中竟然這么重要。”
蘇心悅的手被他握著,掌心傳來他指尖的冰涼,讓她心里一緊。她反握住他的手,用一點力氣回應他。
“你知道就好。”她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像是給自己,也給他下了個決心,“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她頓了頓,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掃過茶幾上沒動過的外賣袋。
“你去煮面吧,今晚我吃面。”
趙子宇的眉梢動了動。他剛才才聽她說不想吃面。
“你剛不是說不想吃面嗎?”他問,聲音里帶著點不解。
蘇心悅輕輕抽回手,站直身體,眼神落在客廳的某個角落,似乎在計算著什么。
“因為你的手術費用太多了。”她轉過頭,看向趙子宇,神情認真得有些固執,“我想了一下,還是吃面省一點。”
“好。”他低聲應道,聲音有些沙啞,“我現在就去煮。”
他步履有些蹣跚,朝廚房走去。
蘇心悅目送著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廚房門口,才收回視線。
客廳里只剩下冰箱發出的輕微嗡鳴聲。蘇心悅閉上眼睛,腦海里開始飛速運轉。
三十萬一針的藥,兩個腎都感染了,換一個腎三十萬,兩個六十萬。
那還不算后續的排異反應、長期服藥、復查等等費用。
她粗略估算了一下,這不是一個小數目。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無意識地在沙發扶手上摳了摳。
斷絕父女關系,這話說出口的時候,她心里是帶著一股沖動的。
但一想到趙子宇那張蒼白疲憊的臉,她剛才的決心又重新占據了上風。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出事,她就是想救他。
廚房里傳來水聲和碗筷碰撞的輕響。趙子宇的動作有些慢,但很有條理。
不一會兒,一股面條的香味就飄了出來。
趙子宇端著兩碗面出來,放在茶幾上,他把其中一碗推到蘇心悅面前。
“快,稱熱吃吧。”他聲音低低的。
蘇心悅拿起筷子,攪了攪碗里的面條,她看著碗里那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心里泛起一陣暖意。
她知道,這是趙子宇在盡力照顧她,即使他自己也病著。
她夾起一筷子面條放進嘴里。面條筋道,蔥油的香氣混合著醬油的咸鮮,簡單卻美味。
她大口大口地吃著,仿佛要把所有的力氣都重新吞進肚子里。
趙子宇看著她吃面的樣子,嘴角微微上揚。他自己卻沒有動筷,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你怎么不吃?”蘇心悅抬起頭,嘴邊還沾著一點油漬。
趙子宇搖了搖頭,心想這種粗茶淡面我怎么吃的下,嘴上說道:“沒什么胃口。”
蘇心悅放下筷子,盯著他。
“你不能不吃。你現在需要營養,需要力氣去對抗病魔。”她語氣嚴肅,帶著一種命令的口吻,
“你必須吃,不然我怎么跟你爸媽說,怎么讓他們相信你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