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的脈搏 090 減速帶

然而最不想發(fā)生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當(dāng)我還在與解思悅極限拉扯，一起走下樓梯，毫無防備地推開一樓雙扇門走出去的時候，河莉出現(xiàn)了……

這一幕我永生難忘。

只見河莉正坐在那斜對著消防通道的石凳上滿心歡喜地手捧著一對玩偶公仔似是在等我下課，然后給我驚喜。誰知她一抬頭，就看到了我和解思悅送給她的驚嚇……

一瞬之間，周圍的人與物飛快地旋轉(zhuǎn)模糊，我們?nèi)司拖耠娪袄锏乃母衤R頭那樣，同時愣在了原處……

河莉手中的玩偶公仔慢慢滑落，掉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我的大腦和身體就像玻璃那樣突然地砰然碎裂。

還沒來得及解釋，失了魂一般的河莉緩緩地站起來，轉(zhuǎn)身往前一步就是一路狂奔……

我再也顧不得解思悅，把星星罐子用力地塞進(jìn)我的褲袋，拔腿就去追河莉。

我死命的追，河莉死命的跑。我甚至第一次驚訝地發(fā)現(xiàn)原來她跑步竟然那么厲害……

好不容易追上她，想要把她抱住，不曾想，被迫放慢腳步的她卻一陣癱軟倒在了路上。

她兩手撐著地板，任由我怎么去扶她動她，她都拼命地躲閃并且狠狠地甩開我的手。

她哭著，發(fā)了瘋地流淚。

我跪倒在地，心碎的眼淚也奪眶而出……

我說：“不……不要……不是你想的那樣……”

而河莉只有哭，哭聲響遍整條槐樹花開的大路。

曾幾何時，我們一起走過這里，那時的我們，臉上洋溢的全都是幸福。

而此刻，一個撕心裂肺地哭著，一個全身顫抖地跪著，只剩愛而無力的悲歌。

若干分鐘后，路上聚滿人群。

我正面抱住河莉。把她放趴在我的肩上。然后起身。緊箍著她的雙腿，半抱半扛著。

這一次，河莉沒有掙扎。

她依然在哭，我依然在心碎。

撥開那人群，我走在那路上，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很遠(yuǎn)很遠(yuǎn)，我的雙腳終于累到實在有些走不動了。

我把河莉放了下來，讓她坐穩(wěn)在石凳之上。

當(dāng)我屈身想察看她手上的傷勢，她起手就是重重地給了我一巴掌。

比起心痛，這一巴掌實在算不上什么。我沒有感覺到有多疼，沒有閃避，也沒有捂臉。

我對她說：“不哭了，我?guī)湍悴翜I，好嗎？”

河莉定定地看住我，沒有其他回應(yīng)。

等我再度伸手想去揩拭她臉頰上的眼淚，她抬手又是一下，給了我第二巴掌。

同一個位置，我臉上的肌肉甚至不自覺地顫動了一下。

我緩緩平靜地說道：“別打了，你的手剛剛撐了地板，都不知道有沒有擦傷、有沒有扭到關(guān)節(jié)呢……”

河莉看著自己的手，也終于逐漸平靜。

最后雖然仍有一些身體抽動和哽噎，但她總歸是沒有繼續(xù)哭了。

“她就是你一直說的那個老鄉(xiāng)，解思悅吧……”河莉緩好了氣，雙眼無神地問了我一句。

我說：“是。”然后等待她的進(jìn)一步盤問。

然而河莉并沒有再說什么，而是將自己陷入了一片放空狀態(tài)。

我知道，這是極度危險的信號。

一個女人像這樣突然間的沉默，一定是在心底默默地催促自己做決定。

而河莉的決定，恐怕是想要徹底放手，說服自己成全我與解思悅……

我握緊河莉的手，對她說：“我知道我已經(jīng)解釋不清了，但請再一次原諒我好嗎？不要和我分手，千萬不要……”

河莉看著我。

然后她說：“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想……你會怎么做……”

我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絲毫不敢去想象，我慌亂不已地說：“我會選擇原諒……”

“好。我原諒你。”河莉說。

然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依然面無表情。

我卻此時都還不知道，這是她在試圖下定決心的給我的最后一次機會。

我說：“是她找的我，我實在沒辦法，在樓梯口我已經(jīng)極力地和她說清楚了一切，我和她真的沒有做什么……”

“你不必解釋了。”河莉說，“我說了，我已經(jīng)原諒你了。你們在里面發(fā)生了什么，我不想去想，也不想知道……”

這分明就不是原諒，而是在放棄，她在放棄追尋真相，她在放棄愛我……

“不。”我猛烈地?fù)u著頭，想要哭泣，“我要說，我要解釋……我和她真的兩清了，我再也不會再見她了！”

“你舍得？”

“和舍得不舍得根本沒關(guān)系啊，我根本就沒對她有過動心！”

“你確定？”

“我確定啊，為什么不確定？”

“總有一天你也會遺憾吧？”河莉淡然地問。

“不會遺憾的！”我肯定地說。

“呵呵……”然后河莉便是意味深長的輕輕一笑。

我心里想，能笑了，就好，就別管它什么意思了。

接著我打電話給沙越，讓他去樓下把河莉丟掉的那兩只玩偶公仔給拿回來。

事實上，今天還是帥陽的生日。

原本是說好所有人晚上一起出去瘋的。

這會兒想必我要看緊河莉，哪都去不了了。

于是我又發(fā)信息給帥陽，今晚我與河莉?qū)嵲谑欠植婚_了，去不了，請他見諒。

河莉的手，兩只手腕都擦破了皮，后來她卷起牛仔褲的褲腳給我看，膝蓋也都是兩片淤青。

休息好了之后，我繼續(xù)背著她走到校園的超市里買了創(chuàng)可貼繃帶和藥水。

幫她包扎好了之后，我們這才一起去吃飯。

帥陽在微信上說我，被情所困，沒救了。

我再沒有覆他。

沙越也在二十分鐘后，來到了「鐵詩苑」把那兩只玩偶公仔親手還給了我們。

我說：“謝謝，辛苦了。”

沙越也很識趣地說了聲：“都是兄弟，不客氣。”然后轉(zhuǎn)身就走了。

轉(zhuǎn)頭我問河莉：“你什么時候買的？”

河莉告訴我說：“不是買的，熊潔送的，說是給我和你每人一只。她還說，上一次差點讓我們的關(guān)系給弄僵了，很過意不去……”

我說：“哦，還挺好看……”

河莉低頭繼續(xù)吃飯，再次不說話。

我又問她：“所以你是尋思你最后一節(jié)沒課，所以悄悄過來想給我驚喜？”

河莉點頭，說：“嗯。”

“謝謝你的用心，公主……”我說。

河莉又點了一下頭，說：“嗯。”

就這樣，接下來我倆有一句沒一句地繼續(xù)吃著飯，也似乎再難找到她重新欣喜起來的話題。

下午。

我沒課。

我就陪著她去她的教室，聽她的課。

晚上。

我們來到了我和她初次正式相見的星光大廣場。

我倆就坐在那風(fēng)雨長廊的其中一條石凳上，她看星星與路人，我看她。

“會不會覺得我太過于追求極致？對你的要求也太過分了？”許久過后，河莉突然對我說。

我想了想，說：“不會啊，本來愛情就是自私的啊，追求極致之愛，那也是情理之中的。”

“其實認(rèn)真想想，你也沒做過什么特別特別對我不住的事，”河莉把頭靠在我的肩膀，然后說，“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何總是那么難過……”

她的語氣極其平靜，與其說是在自我醒覺，莫如說是在一片茫然……

我輕輕地揉著她的手指，對她說：“我愛你，你愛我，就好了啊，別人風(fēng)風(fēng)雨雨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我們也可以做到……”

“但是我很害怕我做不到……”河莉繼續(xù)偎依著我，繼續(xù)迷惘。

“那你愛我嗎？”我說。

“我愛你。”

“那就夠了啊，愛，可以戰(zhàn)勝一切。因為我也同樣如此地愛你。”

“真的可以嗎？”

“真的可以。”

“嗯，”河莉微微地點了一下頭，“我相信你……”

說完，她深深地把頭埋進(jìn)了我的懷里。

我抱著她，撫摸著她的后背，看向那路中央的兩排行車減速帶。實則內(nèi)心卻比她更加地一片茫然若失。

人生路上，太多阻礙。物欲橫流，情感紛雜。人來人往，爾虞我詐。

如我同河莉這樣長得都不差的人，要面對的人與物那就更加繁復(fù)了。這兵荒馬亂的時代一定會帶給我們更多的誘惑和選擇，我們還那么年輕，真的經(jīng)得起那么多的考驗嗎？

相愛總是容易，但相守太難。

這才是先人前輩用痛與淚留給我們的真理。

就像那難以摧平的高山，永恒不變的只有不斷翻越。

就像這路中央的行車減速帶，明明從未見過有大車經(jīng)過，它就在那里，阻擋一下行人匆匆路過的腳步，它也覺得是好的。

化身石橋或可受那不相重疊的各五百年風(fēng)吹日曬雨打仍能堅守，但化身成這種硬橡膠做的減速帶，說不定不小心哪天就被那最后一腳、一輪子給徹底磕碰得粉身碎骨。

——「所以時間你堅挺住，慢點吧，減減速，讓我抱緊河莉，久一點，再久一點……把我們的這份愛死死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