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莫要取笑于我!我雖然愚笨,卻也知道價廉者必糙,價高者必精的道理!”
“”竹簡便宜,卻笨重難攜,一張竹簡之上也只能寫上幾個字;綢緞方便柔順,但造價高昂,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又怎么可能會有價格如竹簡而優良如綢緞的紙?”
扶蘇聲音中有些氣憤。
這般簡單的道理,哪怕是傻子也是知道的,姜承奕還要用這話耍弄自己,不就是把自己看得連傻子都不如嗎?
姜承奕雖然是他的老師,也是世間罕有的大才,但也不能這般羞辱于他!
扶蘇氣憤不已,可與他一墻之隔的贏政面上倒是又露出幾分思索之色。
其中夾雜著一股異常濃烈的渴望。
姜承奕剛剛說的話他都有在思考。
他也發現了,自己等人還是有些太過自負了。
他們向來習慣高高在上,認為自己等人只要愿意,就能將所有已知的政策全部完美無缺地執行下去。
但當他按照姜承奕提示的方向去思索下去的時候,才猛然驚覺,他們的確忽略了這一點。
一本書的字數少則上千,多則數萬!
一個人想要抄完一本書,至少也要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先不提那群各個須發皆白的老諸子身體能不能吃得消這樣的高強度工作,就算是能,他們也沒有合適的用于抄寫的工具。
若是用竹簡,雖然價格低,抄上幾本書,竹子就多到要用車馬去運送了。
而且大秦的竹子也不是一年四季都能長出來的,若以“讓百姓能讀上書”的目的,就算是把所有竹子都砍伐一輪也絕對不夠。
可若是讓他們用綢緞去寫,那恐怕書還沒抄完,大秦的國庫就已經因為造了這么多綢緞而耗空了。
屆時這個方案雖然能平息一部分百家諸子的怒火,但是卻不能獲得百姓的擁戴。
百姓不讀書就會愚昧,而且他們身上的確受到了一些壓迫。
要是六國余孽發動叛亂,他們還是會因此被六國余孽策反,成為一股強大的叛亂力量的。
也就是說,姜承奕所言并非是為了讓自己裝個大的而危言聳聽,而是絕對的事實!
不過倒是也不至于像他口中說的那般白用功,只是之前那些計策的作用的確會減少許多。
就算不能讓大秦延長百年國運,也能讓其延長個五年十年的。
因此贏政并不像是扶蘇一般著急。
他只是靜靜等待著墻那邊傳來的聲音。
他覺得姜承奕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
姜承奕既然說出了“造紙術”這個方法,那就代表他的心里一定有個對應的模型。
雖然可能姜承奕在“能造出便宜且好用的紙”這項議題之上有些過于自負與樂觀,但贏政覺得姜承奕至少是能說出個一二來的。
就算他只是精于理論而疏于實踐也沒關系。
畢竟他也并不需要姜承奕親自動手操作。
一旦他指出一個合理的方向,贏政相信自己朝堂之中的掌管制造和發明的團隊,定然能迅速將這項理論付諸到實踐之中。
他對大秦的發明團隊還是很有信心的。
贏政腦海中迅速閃過這些念頭,但時間卻只是過去了一瞬間。
姜承奕臉上并沒有對扶蘇輕蔑的神色,也難得沒有繼續奚落自己這個學生,只是認真解釋道:
“你這個想法在《國運論》中也早就提過。當生產力處于社會的頂峰的時候,物品的價格就會極大程度上取決于它的價值,那個時候便宜沒好貨的道理就是正確的。”
“但現在,大秦的生產力還很落后。我說的紙并非是大秦社會現有的紙,而是一種新的發明創造,而且其價格與價值是完全不成正比的,所以便宜也能有好貨!”
國運論!
又是國運論!
扶蘇和贏政都又一次同時敏銳地捕捉到了姜承奕口中的重點。
姜承奕透露過的兩句《國運論》當中的內容都是無比超前且正確的。
其中也都展現了一些社會狀態的哲理,每一條都足夠讓他們咀嚼許久,從中吸取某些教訓,得到長足的進步了。
贏政和扶蘇現在都覺得,姜承奕已經給他們帶來了不少驚喜,那個所謂的造紙術都顯得不重要了。
技術這種東西,怎么能比得上治國的理論呢?
若是能將《國運論》當中的內容全部知曉,恐怕也能將大秦國運提高幾十載,勉強彌補一下因為缺少關鍵技術而增長不得的國運。
扶蘇也是趁熱打鐵問道:“那先生這個造紙術又該如何操作,才能生產出先生口中那種又便宜又好用的紙?”
贏政對扶蘇的問題很是滿意。
雖然他覺得這個造紙術不太可能實現,但是只要持續不斷地問下去,姜承奕就一定會做出回答。
不管是繼續透露出一些有關于那個神秘的《國運論》的內容,還是一些有關于他身世的秘密,都是贏政所希望看見的結果。
但姜承奕這一次卻沒有透露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只是賣了個關子:
“很簡單,用便宜的材料和簡單的工藝去做就能做到便宜的要求,而只要方向正確就能達到好用的要求。”
他這話說了就和沒說一樣,聽得扶蘇一臉無語:
“先生之前說您說的紙還沒產生,目前的價值與價格并不掛鉤,可材料卻是現成的便宜的材料怎么可能達到好用的要求?”
“這就是發明的魅力!你可有想過,竹簡和綢緞上為何可以寫字嗎?”
姜承奕有些興奮,問道。
“因為它們二者都有一種類似的紋理,可以讓墨水印染在紋理當中,從而久不褪色、滑落。”
扶蘇知道這些,脫口而出。
“不錯。這些紋理的來源其實是蠶絲和竹子當中的纖維,所以其實我們只要能造出有纖維的紙,就能代替現在的紙!”
“那該怎么操作才能達到這個目的?”
扶蘇又開口問道。
“將樹皮、麥草等有著纖維的東西搗成汁水,過濾后將其晾曬干掉,不就是和絲綢竹簡有了相似的紋理了嗎?”
聽到這話,嬴政轉頭就走。
因為他意識到了,姜承奕話里的思路是完全正確的。
理論上是可以做到的。
這個嘗試看起來極為瘋狂,但是一旦成功,就的確會像是姜承奕口中說的那樣,成為讓大秦國運延壽百載的最后一個助力。
甚至可以說是跨時代的技術。
至于國運論?再說吧。
國運論的重要性的確要高于這個時代的技術。
可姜承奕口中的造紙術不是技術。
而是仙術啊!
......
在贏政離開的一瞬間,這邊的扶蘇也瞬間捂住肚子蹲在地上,顯得很是痛苦。
“先生,我腹中忽然劇痛無比,要不我們的課下次再講,我要先去找人治病!”
這是扶蘇第一次主動提前結束課程。
因為他也知道這項技術的重要性,而且因為姜承奕講的并不像是之前一般細致到可以照搬照抄的程度,所以大秦是需要一定時間去做嘗試的。
他知道,自己一刻也不能耽擱,于是用出了直到兩千年后也沒法破解的頂級陽謀——裝病。
可姜承奕何等聰明,眼睛一瞪:“你在騙我!”
扶蘇本來起身欲走,卻被姜承奕的話嚇得一個趔趄,好懸沒撲倒在地面之上。
可姜承奕繼續說道:“你想白嫖我的技術,下次不想給我帶燒雞!我將一句話也不說,直到我看到燒雞!”
扶蘇長舒一口氣,再三保證了下次會給姜承奕帶三只燒雞來,才逃離了詔獄,趕忙準備去擬寫奏折,交給贏政了。
而姜承奕則是有些奇怪。
這人那么激動干什么?
他不會真以為自己是個天才,聽他簡單講兩句就能將造紙術復現出來吧?
要是扶蘇真能做到,姜承奕下次就當場把他帶來的燒雞全都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