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挾著古剎廢墟的塵埃掠過斷檐,殘磚碎石簌簌作響。陳玄指尖微不可察地顫動,袖中血繪的圖紋邊緣金線已悄然攀至腕骨,宛如活物般順著血管的脈絡緩緩游走,所過之處,皮肉下隱約泛起暗金色漣漪。他未停步,只是將貼身放置的銅片重新按入懷中,那銅片觸手生溫,竟與皮肉下蠢動的金線呼應起來,淡淡的尸氣自他周身逸散,在月光下凝成細密的氣流,輕輕纏住那絲突兀的溫熱,似要將它重新鎮壓回血脈深處。
靈月緊隨其側,左臂金斑早已拉長成鏈狀紋路,蜿蜒沒入袖口深處,在肌膚下泛起幽微的熒光。她呼吸微凝,每一步都踏得極輕,卻未曾遲緩半分,似是早已習慣了這詭異的狀態。無常子飄在最后,殘破的鎖鏈在他魂體上蜿蜒纏繞,月光下泛著鐵銹的黯淡光澤。五節鐵環沾著干涸的黑血,隨著步伐發出輕微的碰擊聲,像極了垂死之人的心跳。
三人自階梯出口而出,身后石門轟然閉合,古剎廢墟徹底沉入死寂。冷風掠過空蕩的回廊,卷起幾片破碎的經幡,在空中飄蕩數息,便被黑暗吞沒。
“禁地在北境荒原,距此千里。”無常子突然開口,鬼氣自他指尖溢出,掃過地面殘留的氣息,“這些痕跡,指向北方。”
陳玄點頭,黑袍翻動間,尸氣已悄然凝聚于足底。他踏出第一步,枯葉在他腳下碎裂成灰,下一瞬,三人身影已掠過殘垣斷壁,朝著北境方向疾馳而去。夜色漸深,荒野蔓延,枯草如刀,割裂月光,遠處隱約傳來夜梟的啼鳴,聲聲凄厲。
行至半途,天色微明,霧氣自地面升騰而起,將山道染得朦朧一片。前方驟然開闊,十余道人影立于道中,皆著灰袍,手持長兵,目光呆滯,氣息紊亂。他們列成半弧,封鎖去路,無人開口,卻隱隱透出敵意。
陳玄抬手止步,黑袍在霧氣中獵獵作響。
“讓開。”他聲音不高,卻穿透霧氣,直擊人心。
為首之人緩緩抬頭,雙眼渾濁,瞳孔深處竟有極淡的金紋一閃而過。他未答話,手中長戟猛然頓地,發出沉悶的轟鳴,其余人影隨之抬兵,鋒刃齊指,寒光在霧氣中交織成網。
靈月皺眉,指尖燃起一簇狐火,映得她眉目如霜:“他們被控制了。”
無常子冷眼掃過,殘鏈微微震顫:“魂識被壓制,只剩軀殼聽令。”
陳玄未再開口。他掌心微張,金紋隱現,尸氣如霧彌漫,頃刻間將三人籠罩。對方卻已率先發動——十余人齊步前沖,步伐整齊,毫無遲疑,長戟、短刃破風而至,招式凌厲,卻無半分變通,如同被無形絲線操控的傀儡。
“不是圍殺,是攔截。”陳玄低喝,黑袍翻卷,尸氣凝盾擋下三道合擊。他借力后躍,避開橫掃之勢,目光掃過敵人手腕——灰袍袖口翻起,露出一道暗紅烙印,形如斷裂鎖鏈環繞齒輪,竟與他掌心金紋同源。
伏筆落地,腥風驟起。
靈月指尖輕顫,狐火化作火網橫掃而出,逼退左翼三人。她咬牙強壓左臂忽冷忽熱的刺痛,金斑在她肌膚下游走,似與那烙印產生某種共鳴。無常子殘鏈疾射,三節鐵環穿空而過,直取中路敵人咽喉。那人竟不閃避,任由鏈尖穿透頸骨,依舊前沖不止。殘鏈回扯,帶出一串黑血,對方動作才微微一滯,卻又機械地抬起長兵,繼續沖來。
“無痛覺,無懼死。”無常子收回殘鏈,面色凝重,“這不是普通操控。”
陳玄躍至高處,俯瞰戰局。這些人行動雖快,卻無協同,更像是被單一指令驅使的工具。他忽然抬手,將銅片貼于掌心,金紋震動,與銅片共鳴。剎那間,他感知到一絲極細微的頻率——自遠處傳來,如脈搏跳動,貫穿這些人的意識。
“信號源不在他們身上。”他低語,尸氣凝成長鞭,橫掃敵群,“有人在遠處統一調度。”
話音未落,前方敵人突然齊齊停步,兵器垂地,雙目閉合。氣氛驟變,死寂回歸,唯有風聲嗚咽。
三人戒備未松,殘鏈、狐火、尸氣凝成的氣盾皆未散去。
片刻,為首之人再度睜眼,嘴角竟扯出一絲詭異弧度。他緩緩抬起左手,掌心朝上,露出那枚烙印——紅痕深處,金紋緩緩旋轉,如同齒輪咬合,發出細微的咔嗒聲。
“你們……不該走這條路。”他的聲音沙啞,像是多人同時低語,“容器將歸位,瞳將睜開。”
陳玄瞳孔一縮,指尖金紋驟然明亮。
“容器?”靈月冷聲,狐火驟然暴漲,“你們到底想做什么?”
那人未答,只是緩緩合掌,烙印隱沒。其余人影同時轉身,列隊退入霧中,步伐整齊,背影僵硬,片刻消失于山道盡頭。
無常子上前一步,殘鏈點地,鬼氣探出,追蹤殘留氣息。然而地面僅余焦痕,烙印所觸之處,草木枯死,形成一道細微的金色紋路,向北延伸,宛如活物。
“他們在引路。”他沉聲道。
“或是設局。”靈月盯著自己左臂,金斑仍在緩慢移動,形狀愈發接近鎖鏈,“這些人被烙印控制,說明神秘組織已有成型手段。他們不怕暴露,反而讓我們看見——說明他們不怕我們追查。”
陳玄沉默片刻,將銅片收回懷中。袖中血繪圖紋再度發燙,金線已攀至小臂,隱隱與體內尸氣共振,皮肉下泛起灼熱的刺痛。
“那就去。”他邁步向前,黑袍翻卷,尸氣化作流光纏繞周身,“他們不想讓我們進禁地,我們偏要進去。”
三人再度啟程,沿著金色紋路追蹤。越往北,荒原越顯荒蕪,土地干裂,草木絕跡。空氣中開始彌漫一絲極淡的腥氣,像是陳年血漬混著鐵銹,隨著北風灌入鼻腔,令人作嘔。
正午時分,途經一處廢棄驛站。殘破木屋歪斜,門板半塌,梁柱間纏繞著干枯的藤蔓。陳玄路過時,忽然駐足,目光落在門后陰影中。
屋內角落,一具尸體倚墻而坐,灰袍破損,頸間有深痕,顯然已死多時。但其右手仍緊握一物——半塊青銅殘片,表面刻有斷裂鎖鏈紋,與烙印一致。
陳玄俯身拾起。
殘片入手冰涼,邊緣鋒利如刃。他翻轉查看,背面竟有細小銘文:“朔月將至,九歸其一。”
靈月湊近,狐火映亮字跡:“九歸其一?前八個容器……都被用了?”
無常子掃過尸體手腕,烙印已消失,但皮膚下殘留一道金線,如血脈異變,隱隱跳動。他皺眉:“死后烙印消退,說明控制依賴持續信號。此人脫離范圍后死去,或許是自毀,或許是被棄。”
陳玄握緊殘片,尸氣緩緩滲入。剎那間,殘片微震,竟與懷中銅片產生共鳴。一股微弱信息涌入腦海——模糊畫面:一座巨門立于荒原深處,門上刻滿齒輪與眼瞳圖騰,門前跪著九道身影,皆披黑袍,頭顱低垂,仿佛虔誠的祭品。
畫面一閃而逝。
“禁地……就在前方。”他低聲道,黑袍鼓動,尸氣如潮涌出。
三人不再停留,疾行加速。兩日后,荒原盡頭出現一道巨大裂谷,深不見底,谷底隱約傳來詭異的嗚咽聲。谷口立著殘破石碑,字跡風化,僅存“禁”字輪廓,石碑表面布滿抓痕,似是被巨物撞擊過。
正當他們準備跨越裂谷時,前方塵土揚起。
三道身影從谷口走出,皆著灰袍,手持鐵杖,杖頭鑲嵌青銅齒輪。他們步伐一致,眼神空洞,肩頭烙印清晰可見——鎖鏈纏繞,齒輪轉動,金紋流轉,宛如活物。
為首者抬杖,指向陳玄。
“容器止步。”聲音冰冷,毫無起伏,“歸位之時,不得擅離。”
陳玄冷笑,黑袍鼓動,尸氣如潮涌出,在身后凝成巨大的虛影。靈月雙袖翻飛,狐火凝于掌心,映得她面容妖異如鬼。無常子殘鏈輕響,五節鐵環齊齊震顫,黑血自鐵環縫隙滲出,滴落在地,腐蝕出一個個焦黑的坑洞。
四人對峙,風沙卷起,裂谷邊緣碎石滾落。
陳玄緩緩抬起右手,掌心金紋完全展開,與懷中銅片共鳴至極點。他盯著對方肩頭烙印,一字一句道:
“誰給你們的權柄,決定我是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