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在裂谷邊緣肆意狂舞,打著旋兒盤旋升騰,如一頭頭咆哮的野獸,裹挾著碎石噼里啪啦地滾落深谷。每一顆碎石墜落,都像是一記沉悶的鼓點,在幽深的谷底發(fā)出細碎卻綿長的回響,久久不絕。
陳玄掌心的金紋依舊在劇烈震顫,那光芒忽明忽暗,似在與他懷中的銅片產生著某種神秘的共鳴,聲音未止,似是在急切地訴說著什么。狂風獵獵,他的黑袍被吹得鼓動起來,宛如洶涌的夜潮翻涌不息,每一寸衣料都在風的撕扯下瘋狂舞動。
對面三名灰袍人齊刷刷地橫指鐵杖,動作整齊劃一,宛如被設定好程序的傀儡。他們肩頭的烙印微微閃爍著金光,那光芒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像是某種無形的絲線,正從遙遠的未知之處被緩緩收緊,將他們牢牢地束縛在這荒蕪之地。
靈月眉頭緊蹙,指尖微微顫動,一簇狐火在掌心凝而不發(fā)。火光映照著她緊繃的側臉,那原本嬌俏的面容此刻滿是凝重,她全神貫注地盯著對面,身體微微弓起,仿佛隨時準備應對突如其來的攻擊。無常子殘鏈垂于身側,五節(jié)鐵環(huán)靜止不動,魂體虛影在熾熱的日光下薄如輕煙,仿佛一陣微風就能將其吹散。
陳玄緩緩抬起的手并未繼續(xù)前推,尸氣在他的掌前迅速凝聚,形成一道弧形屏障,宛如一面黑色的盾牌,將他們護在身后。然而,這一次,這屏障卻沒有再向前壓迫半分。他眼神閃爍,似乎在權衡著什么,最終,他輕嘆一聲,收回了手。黑袍隨著他的動作一振,那洶涌的尸氣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消散在風中。
“我們不殺你們。”他的聲音不高,卻仿佛帶著一種神奇的魔力,穿透層層風沙,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你們也不是真的想殺我們。”
為首的灰袍人眼瞳空洞無神,宛如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他的嘴角未動,聲音卻如同從幽深的洞穴中擠出來的一般:“容器……歸位。”那聲音沙啞而冰冷,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我不是容器。”陳玄踏前一步,神色堅定。他掌心攤開,金紋在陽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見,每一道紋路都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力量,“你們肩上的烙印,和我掌心的紋路同源。但它不是血脈的象征,而是強行烙下的控制印記。”
三人依舊紋絲不動,鐵杖依舊直直地前指,仿佛沒有聽到陳玄的話。
“你們還記得自己是誰嗎?”陳玄的目光緊緊鎖住他們,繼續(xù)說道,“你們本是修行者,有自己的道,有自己的門派。是誰讓你們放下修行,來此荒原守一道裂谷?”
灰袍人毫無反應,唯有肩頭的金紋微微流轉,似是在回應著某種神秘的召喚。
靈月微微側身,靠近陳玄,低聲道:“他們意識被壓住了,聽得到,但無法回應。”
“那就讓他們聽見。”陳玄深吸一口氣,尸氣自經脈緩緩回縮,掌心的金紋光芒逐漸轉淡。他的腦海中閃過在北方山道上的畫面,那些同樣被烙下印記的人,動作整齊卻毫無配合,宛如被一根線牽動的木偶。“我見過和你們一樣的人。在北方山道上,十幾人被烙下同樣印記,奉命攔截。他們動作整齊,卻無配合,像被一根線牽動的木偶。后來他們退了,不是因為敗了,是因為信號斷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三人肩頭的烙印,眼中閃過一絲寒意:“你們的控制者,正用某種頻率統一調度你們。就像操控傀儡,但你們不是死物——你們是活人,有神識,有記憶。只是現在,有人把你們的意志關了起來。”
無常子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你們體內有鬼脈逆行的痕跡。這不是正道手段,是邪修奪魂之法。用外力壓制本我,只留軀殼執(zhí)行命令。你們現在的感覺,是不是像被困在身體里,看得見、聽得清,卻說不出、動不得?”
三名灰袍人依舊沉默,仿佛時間在他們身上凝固了一般。但其中一人握杖的手指微微抽動了一下,這一細微的動作卻被陳玄敏銳地捕捉到了。
“你們不是敵人。”他的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仿佛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真正要你們命的,是那個在背后操控你們的人。他不需要你們清醒,只需要你們聽話。等任務完成,或者信號中斷,你們就會像驛站里的那具尸體一樣——烙印消退,生機斷絕,死在荒野,無人知曉。”
他從懷中取出那半塊青銅殘片,高高舉于掌心:“這是你們同伴留下的。他臨死前握著它,上面寫著‘朔月將至,九歸其一’。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前面八個‘容器’,已經被用了。你們現在守護的,是一個獻祭儀式的終點。而我,是第九個。”
風聲似乎在這一刻稍稍歇了歇,裂谷前一片死寂,仿佛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為首的灰袍人終于有了反應。他緩緩低頭,看向自己肩頭的烙印,嘴唇微張,卻未發(fā)出聲音。但那烙印中的金紋,竟有剎那的凝滯,仿佛時間在這一刻放慢了腳步。
靈月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希望,輕聲道:“你們本不該在這里。你們的宗門在南方,青崖觀,三日前曾有弟子來報,說你們奉命北上巡查邪氣,至今未歸。你們是被誘騙出山門的。”
灰袍人的身體猛地一震,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
“青崖觀……”中間那人喉間發(fā)出模糊的音節(jié),像是從極深處掙扎而出,帶著無盡的痛苦與迷茫。
“對。”陳玄上前一步,目光中滿是堅定,“你們是修行者,不是守門的奴仆。你們修的是清凈心,不是替人賣命的傀儡。現在,有人用邪術奪了你們的主意識,讓你們?yōu)橐粓霁I祭站崗。等儀式完成,你們的命,也會被抽走,像前面八個一樣。”
他掌心的金紋再次亮起,卻不攻擊,而是緩緩貼近自己胸口,仿佛在與自己的內心對話:“我也是被標記的人。但我沒順從。我抵抗,我追查,我找到了真相。你們也可以。”
三名灰袍人齊齊一震,眼中閃過一絲掙扎的光芒,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
為首者猛然抬頭,眼中渾濁稍退,竟有片刻清明。他死死盯著陳玄掌心的金紋,嘴唇顫抖:“你……不是魔……”
“我不是。”陳玄搖頭,眼神堅定而溫暖,“我是被盯上的人,和你們一樣。但我不認命。”
灰袍人喉間發(fā)出一聲低吼,像是在與體內某種邪惡的力量進行著激烈的對抗。他抬起左手,猛地抓向自己肩頭的烙印,指甲劃破皮肉,鮮血滲出,在灰袍上暈染開來。然而那金紋依舊緊緊嵌在皮下,紋絲不動,仿佛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烙印與神識相連。”無常子沉聲道,眉頭緊鎖,“強行剝離會傷及魂魄。你們需要外力協助,才能切斷控制鏈。”
“我們能幫你們。”靈月上前半步,狐火收斂成一團柔和的光暈,如同一盞明燈,照亮了這片黑暗,“但你們必須愿意醒來。必須想回來。”
三名灰袍人彼此對視,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和掙扎。他們的身體仍在原地,但握杖的手已不再像之前那樣緊繃,仿佛心中的那根弦松了一些。
為首者喘息粗重,聲音沙啞:“我……記得……觀中鐘聲……晨課……未完……”他的眼神中滿是眷戀和痛苦,仿佛在回憶著那段早已遠去的時光。
“那就回來。”陳玄伸出手,眼中滿是期待,“你們的道還在等你們。”
灰袍人望著他,眼中渾濁漸退,清明漸生。他緩緩抬起手,似要回應,指尖微微顫抖,帶著無盡的渴望。
就在此時,他肩頭的烙印驟然發(fā)燙,金紋急速旋轉,如同被某種邪惡的力量強行重啟。他身體一僵,眼中的光瞬間熄滅,重新變得空洞無神。
“容器……歸位。”他的聲音恢復冰冷,仿佛剛剛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幻覺,“不得擅離。”
另外兩人也同時恢復僵直狀態(tài),鐵杖再次前指,眼中閃爍著詭異的紅光。
陳玄眼神一沉,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
“他們又接收到信號了。”無常子低聲道,神色凝重,“控制者察覺到動搖,正在強化指令。”
靈月咬牙切齒,眼中滿是憤怒:“差一點……就醒了。”
陳玄收回手,掌心的金紋緩緩隱去。他沒有再攻擊,也沒有后退,只是靜靜地看著三人,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和悲哀。
“你們已經聽見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是在對命運發(fā)起挑戰(zhàn),“哪怕只有一瞬,你們也聽見了。你們知道自己是誰。接下來,不是我們能不能救你們,而是你們能不能……自己醒來。”
他轉身,黑袍翻動,尸氣在足底迅速凝聚,宛如一朵黑色的蓮花綻放。
“我們走。”
靈月與無常子緊隨其后,三人越過僵立的灰袍人,腳步堅定地走向裂谷深處。風沙卷起,吹動殘破石碑上的塵土,露出底下一道極細的刻痕——與銅片紋路一致的齒輪鎖鏈圖騰,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古老而邪惡的秘密。
陳玄腳步未停,袖中血繪圖紋再度發(fā)燙,金線已攀至肘部,與體內尸氣共振不息。他的眼神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仿佛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戰(zhàn)的準備。
身后,一名灰袍人手指微動,鐵杖尖端輕輕點地,劃出一道短促的裂痕——方向,正指向裂谷深處,仿佛在默默地為他們指引著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