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淵上空的死寂持續了足足三息。
三丈外的魔氣人臉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那些凝聚成五官輪廓的黑霧開始劇烈翻涌,露出底下流淌著紅光的肌理。我掌心的八字印記突然發燙,與那道貫穿人臉眉心的血色裂痕產生了奇妙的共鳴,就像兩柄生銹的鑰匙正在試圖打開同一把鎖。
“爹爹……” 靈兒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懷里的龍旗不知何時已展開,黑龍眼眸中的鳳羽金芒正隨著我掌心印記的明暗同步閃爍。我這才發現,旗面上那些原本模糊的紋路,竟在緩緩流轉,勾勒出與噬魂淵地形完全吻合的輪廓。
劍身上傳來柳傾城急促的喘息:“它在害怕你的印記…… 不對,是害怕印記里的東西!” 話音未落,魔氣人臉突然張開巨口,一股足以撕裂神魂的吸力從口中涌出。霓裳祭出的七星續命陣瞬間被扯得變形,林晚意悶哼一聲,嘴角再次溢出血珠。
我反手將靈兒護在身后,體內金紅雙色的光華同時暴漲。當那股吸力觸及體表時,竟被自動彈開 —— 此刻的我,已能清晰感知到體內每一縷力量的流向,龍魂與七凰本源如同陰陽雙魚般和諧輪轉,九道劫痕化作璀璨的星軌環繞其間。
“原來如此。” 我望著魔氣人臉眉心的裂痕,突然明白了第四十五章那詭異停頓的緣由。那道裂痕并非外傷,而是某種同源力量的證明。就像當年在藏經閣偷看到的《七凰秘錄》殘頁上,那個被朱砂圈住的 “劫” 字,原來從一開始,我與這噬魂淵的魔障便有著斬不斷的聯系。
魔氣人臉似乎被我的平靜激怒,無數扭曲的魔影從它口中噴涌而出。這些魔影與之前的魔怪截然不同,它們的身形竟與我記憶中那些仇敵漸漸重合 —— 靈堂的小吏、邊關的將領、金鑾殿上的皇子…… 他們獰笑著撲來,每一張臉都帶著我曾刻骨銘心的仇恨。
“龍主小心!這是心魔劫!” 霓裳的提醒帶著哭腔。我卻突然笑了,反手拔出長劍。當劍鋒劃過第一個魔影的剎那,那些猙獰的面孔突然碎裂,露出底下漆黑的魔氣本體。原來所謂的心魔,不過是被仇恨滋養的虛妄。
劍身上的鳳紋突然發出悲鳴。柳傾城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你的龍魂…… 在共鳴!” 我這才驚覺,體內的龍魂正隨著魔氣人臉的律動震顫,那些烙印著鳳紋的鱗片竟開始脫落,露出底下與魔氣同源的暗金色肌理。
“權欲蝕骨,真心無價……” 掌心的八字印記突然灼痛起來。我猛地想起星移遺冊秘籍八個字飄落時的場景,當時書頁邊緣似乎閃過一行極淡的小字,此刻終于在識海中清晰浮現 ——“同源相斥,同息相生”。
“霓裳,帶靈兒走!” 我突然轉身將長劍拋給她,劍身上的鳳紋在接觸到她掌心的瞬間亮起,化作一道金色光繭將兩人護在其中。林晚意剛要邁步,卻被我用最后一絲凰力定在原地:“看好她們,這是命令。”
魔氣人臉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整個噬魂淵開始劇烈晃動。我仰頭望向那張不斷逼近的巨臉,突然明白了所有伏筆 —— 它不是外來的邪神,而是龍魂在無數次殺伐中滋生的魔性所化。靈堂受辱時埋下的怨恨,邊關稱尊時積累的戾氣,踏碎金鑾時暴漲的殺心…… 原來我早已在復仇的路上,親手孕育了自己的宿敵。
“爹爹不要!” 靈兒的哭喊穿透光繭。我最后看了她一眼,那張小臉上倔強的神情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龍旗上的黑龍突然活了過來,順著我的手臂纏繞而上,那些鳳羽金芒竟與我體內的凰力融為一體。
“柳傾城,還記得我說過要護你周全嗎?” 我輕聲問。劍身在光繭中劇烈震顫,傳來她無聲的哽咽。
體內的九道劫痕同時亮起,龍魂發出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我伸出雙手,掌心的八字印記與龍旗上的黑龍眼眸完美重合。當指尖觸碰到魔氣人臉眉心那道裂痕的剎那,刺骨的疼痛與久違的溫暖同時涌來 —— 就像當年在靈堂,柳傾城擋在我身前時的觸感。
“以我殘軀,鎮壓萬魔。” 我低聲念出這句在識海中盤旋了無數次的誓言。龍魂突然從體內沖出,在半空分裂成九道流光,每一道都帶著一道劫痕的印記。它們沒有撲向魔臉,而是如同鎖鏈般纏繞而上,將那張不斷咆哮的巨臉硬生生拖向噬魂淵底。
“不!” 柳傾城的聲音穿透時空。我低頭看著自己正在化作光點的雙手,突然想起十年前在邊關,靈兒第一次叫我爹爹時,我也是這樣手足無措。肉身兵解的痛苦遠不及預想中劇烈,那些曾經讓我痛不欲生的傷口,此刻都在綻放出金色的光芒。
當龍魂的最后一道碎片沒入淵底時,我看到魔氣人臉的眉心裂開一道縫隙,里面竟藏著半枚殘破的龍鱗 —— 那是我在金鑾殿上,為護靈兒擋下的致命一擊所留。原來所謂的同源,早已刻入骨髓。
噬魂淵的紅光開始消退,那些肆虐的魔怪如同潮水般退去。我最后望了一眼光繭中的眾人,靈兒正用力揮舞著龍旗,她袖口露出的小臂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與我掌心相同的八字印記。
身體化作光點的瞬間,我終于看清了星移遺冊的全貌。那八個字的下方,還有一行模糊的字跡正在緩緩顯現 ——“十年花開,魂魄歸來”。
淵底傳來龍魂與魔臉同時湮滅的轟鳴。我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消散,卻又在最后一刻,被一股溫暖的力量托住。低頭看去,那些散落的光點竟在緩緩凝聚,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色花苞,靜靜躺在漆黑的淵底。
光繭中的長劍突然掙脫霓裳的手,化作一道流光墜入淵底,正好插在花苞旁邊。劍柄上的鳳紋與花苞的輪廓完美契合,就像一把等待著花開的鑰匙。
林晚意突然指向天空,那些潰散的魔氣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在高空凝結成一道橫貫天地的黑色云帶,形狀竟與龍旗上的黑龍一模一樣。
“他…… 他還活著嗎?” 霓裳顫抖著撫摸劍身。劍身上的鳳紋閃爍不定,在她掌心留下一行轉瞬即逝的字跡 ——“淵底有蓮,十年為期”。
噬魂淵徹底平靜下來,原本漆黑的淵口開始凝結出晶瑩的冰層,將那朵青色花苞與長劍牢牢封在底下。只有龍旗上的黑龍依舊栩栩如生,在北境的寒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守護著一個跨越十年的約定。
靈兒突然掙脫光繭,跑到淵邊跪下,將額頭貼在冰冷的冰層上。她手腕上的八字印記與冰層下的花苞產生共鳴,一道微弱的金光順著印記流入淵底,花苞的花瓣竟輕輕顫動了一下。
林晚意扶著幾乎虛脫的霓裳,望著漸漸平息的噬魂淵,突然輕聲道:“他把龍魂分裂成九份,不僅是為了鎮壓魔性,更是在…… 守護九個方向的疆域。”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九道微弱的金光正從淵底射出,分別落向東南西北等九個方向。
霓裳突然抬頭望向天際,那些魔氣凝聚的黑云并未散去,只是安靜地懸浮在高空,就像一條蟄伏的巨龍。她握緊手中的長劍,劍身上映出她眼中堅定的光芒:“我們要在這里建一座城,等著他回來。”
靈兒用力點頭,將龍旗深深插入冰面。旗幟展開的瞬間,九道金光同時亮起,在高空化作九個金色的光點,與黑云組成的巨龍遙遙相對,形成一種奇妙的平衡。
淵底的冰層下,那朵青色花苞的頂端,悄然裂開一道縫隙,透出一絲若有若無的青衫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