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七聲短促如雷的暴喝,幾乎連成一線!
石憨的身體在原地爆發(fā)出令人眼花繚亂的旋轉(zhuǎn)!
每一次旋身,他手中的青竹枝便如同擁有了生命的靈蛇,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疾點而出!竹枝破空,發(fā)出尖銳短促的“嗤嗤”厲嘯!
每一擊,都精準(zhǔn)無比!
目標(biāo),并非刺客的要害,而是他們持械手臂上的肩井穴、曲池穴,或是發(fā)力蹬地腿部的環(huán)跳穴、足三里!竹枝末端蘊含的強勁指力,混合著石憨新愈雙臂爆發(fā)出的、如同蠻荒兇獸般的穿透性力量,瞬間透入!
“呃!”“啊!”“唔!”
七聲悶哼痛呼幾乎同時響起!那七名撲擊而來的刺客,只覺得手臂或腿部瞬間傳來一股難以抗拒的酸麻劇痛,如同被燒紅的鋼針刺入骨髓!
凝聚的力量瞬間潰散!
前沖的勢頭驟然中斷!
手中的兵刃差點脫手!
身體不由自主地出現(xiàn)極其短暫的僵直和失衡!
就在這七名刺客被石憨神乎其技的竹枝點穴、攻勢瞬間遲滯的生死一瞬!石憨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他眼中兇光更盛,龐大的身軀如同陀螺般借著旋轉(zhuǎn)的余勢猛地再次加速!緊握青竹枝的右手手腕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急速抖動!
“嗤!嗤!嗤!嗤!嗤!嗤!嗤!”
又是七聲撕裂空氣的銳響!
這一次,青翠的竹枝不再是點刺,而是如同穿針引線般,帶著凌厲的勁風(fēng),精準(zhǔn)無比地穿透了那七名刺客因手臂僵直而略顯松弛的寬大衣袖!竹枝蘊含的巨大力量,拖著刺客的手臂,如同甩出的魚鉤掛著沉重的獵物,狠狠地射向艙室四周粗大的朱漆楠木立柱!
“篤!篤!篤!篤!篤!篤!篤!”
七聲沉悶而有力的釘木聲,如同重錘敲擊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只見那七名刺客,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木偶,身體被巨大的慣性帶得踉蹌?chuàng)涑觯瑓s又被那穿透衣袖、深深釘入堅硬木柱的翠綠竹枝死死掛住!
他們的手臂被強行拉扯、扭曲,身體懸吊在半空,離地尚有尺許,徒勞地掙扎著,如同被釘在蛛網(wǎng)上的飛蛾!七個人的位置,竟隱隱對應(yīng)著北斗七星的方位!
瞬息之間!
七名兇悍刺客,竟被石憨以一根臨時折下的青竹枝,點穴制敵,穿袖釘柱,生生擺成了一個詭異的“北斗囚籠”!艙內(nèi)原本密不透風(fēng)的殺陣,瞬間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然而,致命的威脅并未解除!
就在石憨以竹枝釘住七名刺客的同一剎那,柳大家那柄淬毒的幽藍軟劍,已然刺到了李璃雪咽喉前三寸!劍尖的寒氣幾乎要刺破皮膚!
她的臉上再無半分柔美,只有猙獰的殺意和志在必得的狠厲!
李璃雪端坐不動,仿佛對近在咫尺的死亡毫無所覺。就在那幽藍劍尖即將觸及肌膚的瞬間,她那雙沉靜如寒潭的眼眸深處,驟然爆射出比星辰更璀璨的光芒!
她的右手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寬大的袖袍如同流云般拂過身前的紫檀木案幾!
“錚——!”
一聲裂帛般的、帶著無盡殺伐之氣的琴音,毫無征兆地壓過了所有的喧囂,如同驚雷般在攬月軒內(nèi)炸響!這聲音并非來自柳大家的琵琶,而是來自李璃雪面前案幾上,那架原本作為裝飾、閑置著的二十三弦古箏!
李璃雪的右手五指,如同撥動命運之弦的神祇,在古箏最粗壯、張力最大的那根尾弦上猛地一拂而過!灌注了精純內(nèi)力的指尖,賦予了琴弦恐怖的力量!
“嗡——!”
一道肉眼可見的、扭曲了空氣的透明音波,如同無形的重錘,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狠狠撞向柳大家刺來的幽藍軟劍!
“叮——!”
一聲刺耳欲裂的金鐵爆鳴!
柳大家只覺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力順著劍身狂涌而來!
她手腕劇震,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淋漓!
那柄淬毒的幽藍軟劍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狠狠拍中,發(fā)出一聲哀鳴,竟硬生生被震得向上蕩開,險之又險地擦著李璃雪的鬢發(fā)掠過!幾縷青絲被鋒銳的劍氣割斷,飄然落下!
柳大家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駭然之色!她身形急退,試圖重整旗鼓。然而,李璃雪的反擊才剛剛開始!
“錚錚!錚錚錚!錚——!”
李璃雪端坐案后,雙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又如同戰(zhàn)場之上指揮千軍萬馬的統(tǒng)帥,在二十三根箏弦上疾速拂、掃、挑、撥!
她彈奏的,根本不是任何舒緩的曲子!而是一連串短促、激烈、充滿了金戈鐵馬殺伐之氣的爆音!
每一個音符都如同出鞘的利刃,帶著撕裂靈魂的力量!
更令人心神俱裂的是,隨著她雙手的疾速撥動,那二十三根緊繃的箏弦,仿佛擁有了生命!
每一次琴弦的劇烈震顫,都極速射去出一道道肉眼難以捕捉、卻帶著刺骨寒意和實質(zhì)殺傷力的無形音刃!
這些音刃并非胡亂散射,而是如同被精準(zhǔn)操控的飛劍,帶著凄厲的破空尖嘯,從不同角度,精準(zhǔn)無比地斬向暴退中的柳大家!
柳大家臉色劇變!
她身形如同鬼魅般在艙室內(nèi)急速閃避、騰挪!手中幽藍軟劍舞動如輪,試圖格擋那無處不在、刁鉆狠辣的音刃!
“嗤啦!”一道音刃擦著她的肩頭掠過,衣帛瞬間撕裂,帶起一道血線!
“噗!”另一道音刃擊中她身側(cè)一張紫檀木椅的扶手,堅硬的木頭如同被利斧劈中,瞬間爆裂開來,木屑紛飛!
“叮!叮!叮!”幽藍軟劍與無形音刃碰撞,爆發(fā)出連串刺目的火星和刺耳的爆鳴!
李璃雪的眼神冰冷如萬載玄冰,雙手的動作沒有絲毫遲滯,反而越來越快!
琴音不再是單一的爆響,而是化作一片令人頭皮發(fā)麻、心神搖撼的音浪狂潮!
這狂潮之中,蘊含著一種古老、威嚴(yán)、卻又充滿了血腥殺伐的旋律雛形!如同千軍萬馬在耳邊奔騰、嘶吼、踐踏!
“《破陣樂》?!”
柳大家一邊狼狽地格擋閃避,一邊聽著那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磅礴的殺伐之音,眼中瞬間被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所充斥!她的聲音因驚駭而變得尖銳扭曲,“不可能!這是太宗欽定的宮廷禁曲!非大典祭祀、天子親臨不得奏!你怎么敢…怎么會…”
《破陣樂》!
太宗李世民親定,用于激勵將士、彰顯大唐武勛的軍樂!
其曲調(diào)雄渾壯烈,蘊含殺伐之音,更能以特殊內(nèi)力催發(fā),形成恐怖的音殺之術(shù)!自高宗后期,因威力過巨且易引發(fā)朝野非議,便被列為禁曲,非天子特許,任何人不得演奏!
此刻,竟在這揚州瘦西湖的畫舫之上,被李璃雪以古箏重現(xiàn)!
“錚——!”李璃雪對柳大家的驚駭置若罔聞,她的雙手在箏弦上猛地一劃,如同將軍揮下了最后的戰(zhàn)旗!
最后七道凝聚了她全部殺意和精純內(nèi)力的音刃,比之前任何一道都更加凝練、更加迅疾、更加致命!
它們撕裂空氣,發(fā)出如同鬼哭般的尖嘯,瞬間封鎖了柳大家所有閃避的空間,直取其眉心、咽喉、心口等七處要害!音刃未至,那恐怖的殺意和音壓,已讓柳大家感到窒息!
“啊——!”柳大家發(fā)出絕望的尖嘯,將畢生功力灌注于幽藍軟劍,劍身爆發(fā)出刺目的幽藍光芒,化作一片密集的劍網(wǎng),試圖做最后的掙扎!
“叮叮叮叮叮叮——噗!”
六聲刺耳的金鐵爆鳴幾乎連成一線!六道音刃被劍網(wǎng)勉強格擋或偏移!
然而,最后一道,也是最致命的一道音刃,如同擁有靈性般,詭異地穿透了劍網(wǎng)最后一絲縫隙!
血光迸現(xiàn)!
那道無形音刃,精準(zhǔn)無比地沒入了柳大家的眉心!
柳大家狂舞軟劍的動作驟然僵住!
她臉上的驚駭、怨毒、恐懼瞬間凝固!眉心處,一點殷紅迅速擴大,卻沒有鮮血流出,仿佛所有的生機都被那無形的音刃瞬間湮滅!
她手中的幽藍軟劍“當(dāng)啷”一聲掉落在地。身體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倒在那華貴的波斯絨毯之上。
那雙曾經(jīng)如同秋水、后化為猙獰殺意的眼眸,此刻空洞地大睜著,倒映著艙頂搖曳的琉璃宮燈光芒,迅速失去了所有神采。
《破陣樂》的余音,如同戰(zhàn)場上最后的號角,在死寂的攬月軒內(nèi)緩緩消散。
艙內(nèi)一片狼藉。
被釘在柱子上如同掛畫的七名刺客徒勞地掙扎著,發(fā)出痛苦的嚎啕,低吟。鄭淮安癱在角落里,面無人色,褲襠處一片濕濡,散發(fā)著騷臭。侍女侍從們早已嚇昏過去大半。
李璃雪緩緩收回置于箏弦上的雙手,指腹因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看都沒看地上柳大家的尸體,清冷的目光掃過一片狼藉,最終落在角落里抖如篩糠的鄭淮安身上。
“鄭大人,”她的聲音如同冰泉,打破了死寂,“現(xiàn)在,我們可以好好談?wù)劊@假欽差,這禁曲《破陣樂》,還有…那位太原王刺史了吧?”
話音未落,如蘭已如同靈貓般閃至柳大家尸體旁,素手飛快地在其懷中一探,摸出一枚小小的、非金非木、刻著復(fù)雜云紋的令牌。
令牌背面,一個陰刻的篆字在燈火下清晰可辨——“晉”!
晉陽宮?!
李璃雪的瞳孔驟然收縮!
太原…晉陽宮…這張網(wǎng),已然收束,直指龍興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