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又走了幾十米,孟二牛或許是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重了,又或許是覺得有必要“安撫”一下人心,他再次開口聲音放緩了些,但內容卻更加刻毒:
“你們心里也別有嘀咕,更別覺得我孟二牛不講情面。要怪,就怪孟輝他老子,生前不知好歹,非要告我哥。
告我哥也就算了,他媽的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敢告孟區長,你們說,他這不是找死嗎?這不是跟全村人作對嗎?”
他邊走邊唾沫橫飛的說著,像是在講述一個理所當然的道理:
“沒有我哥辛苦操持,沒有孟區長在上面替咱們村說話、跑項目、拉政策,咱們孟家村能有今天?
能成為這方圓百里數一數二的富裕村?家家戶戶能蓋上這新房子?能開上小汽車?嗯?”
他頓了頓,聲音里充斥著幸災樂禍:“你們看看,他告成了嗎?不僅沒告成,反倒自己出門讓車撞死了,早早見了閻王。
撇下個沒用的老婆子和一個愣頭青兒子,結果呢?他兒子在工地打工也他媽掉下來摔死了。
這就叫天理循環,報應不爽,這就是跟我哥、跟孟區長、跟咱們整個孟家村作對的下場。
現在好了,就剩那老婆子一個,天天撿破爛,活得連條狗都不如,這都是命,懂嗎?!”
他這番話語,聽著像是在講述一個反面教材的故事,但字里行間充滿了**裸的威脅和警告。
周圍扛著袋子的村民都沉默著,沒人敢接話,只是低著頭,默默加快了腳步。
樂東在袋子里聽著這一切,只覺得心頭發冷。
這孟家村的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還要黑,這哪里是什么富裕新農村,這分明是被村霸控制的囚籠。
想著想著,他透過布袋縫隙看到的景象忽然一變。
整齊劃一的新房和明亮的路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敗。
腳下變成了坑洼的土路,路燈光線也照不到這里,顯得格外昏暗,一棟孤零零的舊式磚瓦房出現在眼前,墻皮大片剝落,露出里面的土坯。
雖然房子規模不小,門口還有一塊很寬大,曾經可能是曬谷場的平地,但此刻都長滿了荒草,一片蕭條破敗的景象,與剛才路過的那些新房天差地別。
這里,就是他們口中的孟輝家。
孟二牛走到那扇歪歪斜斜的木門前,毫不客氣地抬腳狠狠一踹。
哐當——
“喂,老東西,回來沒?” 孟二牛扯著嗓子朝黑洞洞的屋里喊了幾聲。
見里面毫無回應,孟二牛啐了一口,臉上露出得意的獰笑。
“這老不死的東西,估計又不知道睡哪個橋洞或者垃圾桶里去了,哈哈哈。她不住,正好便宜李家村這三個死人了。”
他大步走進去,徑直來到一間臥室門前,又是一腳踹開,里面雖然破敗,但收拾的還挺整潔。
“扔這兒。” 孟二牛指揮著,率先把裝著樂東的袋子像丟下,這巨大的沖擊力震得樂東五臟六腑都差點移位,但他只能咬牙忍住。
另外兩人也依樣畫葫蘆,把裝著麻文文和李得勝的袋子扔在了旁邊。
一個村民看著床上三個鼓鼓囊囊的麻袋,猶豫了一下,小聲問:“二牛哥…就這樣…扔這兒走?要不等等…萬一…”
“咋滴?” 孟二牛猛地扭過頭,眼神兇狠地瞪著說話那人,“你他娘今晚屁話怎么這么多?你是可憐那老東西還是對我孟二牛有意見啊?
等等?等這準備看門啊?守著三個死人?你他媽樂意你留下等!”
那村民被吼得一哆嗦,臉漲得通紅,但還是鼓起最后的勇氣,聲音細若蚊吶:“不…不是…我是說…好歹…好歹給孟輝他娘…打個招呼吧…畢竟是人家要是回來,看見這個挺慎人…”
“招呼?” 孟二牛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隨即怒火騰一下竄上來,他一個大步跨過去,掄起起手,“啪!”一個響亮的耳光就扇在了那村民臉上。
“哎喲!” 那村民慘叫一聲,捂著臉踉蹌后退了幾步,差點摔倒。
“給你臉了是吧?!” 孟二牛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老子做事還用你教?還打招呼?跟她打招呼?她也配?
再他媽嘰嘰歪歪,小心明年孟區長有什么好政策下來,老子讓你家排最后一個,喝西北風去吧。”
這一下徹底震懾住了所有人,被打的村民捂著臉,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再也不敢說一個字。
旁邊的人趕緊上前拉住還想繼續罵的孟二牛,低聲勸道:“二牛哥消消氣,消消氣,他不懂事…別跟他一般見識…走走走,咱趕緊走,這地兒晦氣…”
孟二牛又狠狠瞪了那捂臉的村民幾眼,才余怒未消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濃痰:“媽的,晦氣,走。” 他一揮手,帶著手下罵罵咧咧地轉身離開了破屋。
腳步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村道的方向,破舊的屋子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靜和空氣中老房子特有的味道。
樂東又屏息凝神等了好幾分鐘,直到確認大門外再沒有一點聲音,他才小心翼翼的把頭從編織袋口慢慢探了出來。
他大口呼吸了幾下,警惕的環顧四周。
月光從破窗戶斜斜照進來,勉強勾勒出屋內簡陋的輪廓,他立刻看向旁邊另外兩個鼓囊囊的編織袋,壓低聲音喚道:“麻大師?哥們?”
話音剛落,裝著麻文文的袋子和裝著李得勝的袋子同時蠕動起來。
先是麻文文,動作還算平穩地從袋口探出頭,深深吸了口氣,隨即是李得勝,他猛的從袋子里鉆出上半身,他大口喘息著,臉色因為憋悶和顛簸顯得異常難看。
“噗…” 李得勝猛地張嘴,把一直含在嘴里的枚銅錢吐在了地上,他顧不得喘勻氣,霍地站起身,扭頭就一把揪住了旁邊麻文文的衣領子,低聲咆哮起來:
你她媽這個江湖騙子,不是說假死要外力解穴嗎,沒等他們挖我就醒來了,這一路上顛的我差點露餡!”
樂東嚇了一跳,趕緊上去掰李得勝的手:“哥們哥們,冷靜點,先松手!”
麻文文臉色倒是很平靜,甚至帶著點無奈。
他等李得勝被樂東拉開一點,才慢條斯理地展平了胸前被揪皺的衣服,然后語氣平淡地反問:
“兄弟,我哪里騙你了?我不是清清楚楚地說過嗎?假死狀態,短則一日,長則三日,時間到了,自然需要外力解穴才能完全恢復行動無礙。
可咱們這才幾個小時?我有說過幾個小時就必須靠外力嗎?”
他攤了攤手,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而且,現在這重要嗎?咱們不是已經成功進來了嗎?”
李得勝被麻文文這番“狡辯”噎得一愣,拳頭捏得咯咯響,卻又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
是啊,麻文文當初確實只說了“短則一日”,可沒說幾個時辰就會醒。
他憋了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娘的真狡猾。” 然后憤憤地松開了手,轉身趴在窗戶邊朝外面張望,暫時是把怒火壓了下去。
樂東見狀,松了口氣,撿起李得勝那枚銅錢,又掏出自己含著的那枚,一起遞還給麻文文:
“幸好這過程沒出意外。”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抱怨,畢竟那提前蘇醒的恐懼是實打實的。
麻文文接過銅錢在衣服上隨意擦了擦,似乎感覺到了樂東的情緒,笑著解釋道:
“其實我真沒騙你們,那個點穴是真有,不過嘛…”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我只跟師父學了點皮毛,功力不到家,點的穴太淺,維持不了太久,可能幾個小時就自己沖開了,而且…”
他耳朵動了動,似乎在聽李得勝的位置,“我當時要是不那么說,說得嚴重點,你覺得這他能讓咱們一塊跟著來?”
樂東聽完,恍然明白了麻文文的用意。
這家伙心思果然縝密,當時估計和自己想一塊去了,都想趁這個機會混進孟家村呢。
思慮幾秒后,他看著麻文文手里那兩枚銅錢,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那嘴里放銅錢…也是真的?”
麻文文把銅錢小心收好,正色道:“這才是關鍵,活人下葬,尤其還是墳場那種陰氣極重的地方,在人假死狀態下,這三魂七魄會本能的想要離開肉身飄散。
含著銅錢,就是為了鎖住魂魄,不讓它們離體,不然醒過來發現自己丟了那一魂那一魄,成了個渾渾噩噩的二傻子,那怎么辦?”
樂東恍然大悟,原來這銅錢的作用如此重要。
麻文文解釋過后,樂東看著窗外清冷的月光,想起剛才祠堂門口的驚鴻一瞥,心頭那份寒意再次涌起,他湊近麻文文,小聲說:
“對了,還有個事,你知道剛才在祠堂,那個馬大師是誰嗎?”
麻文文疑惑地搖頭:“誰?”
“趙真人。”樂東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這三個字,“是胡先勝別墅里,被桃木劍穿了喉嚨死透了的那個趙真人,他就是那個馬大師。”
麻文文臉上的平靜猛然碎裂,追問:“趙真人?!‘’怎么可能?你確定沒看錯?”
這個消息的沖擊力絲毫不亞于樂東當時的感覺。
“千真萬確。”樂東語氣肯定。
“那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雖然胖了不少,臉也圓了,但絕對是他,尤其是那滿頭白發和飄到前胸的胡子…錯不了。”
麻文文眉頭緊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和困惑的表情:
“不對啊,按理說那天別墅死的人都會火化啊,這…這太邪門了…” 他喃喃自語,顯然這個信息超出了他的預期。
“你說到祠堂…” 他補充道,“我在袋子里能感覺得到,里面盤踞的尸氣很重,十有**那個僵尸就在里面。”
樂東的默默點頭,看著麻文文,又看了看窗邊的李得勝,嘆息一聲:
“那咱們下一步你有什么想法?這次光想著進來,手機和你的挎包都放在李二狗那里了,現在咱們仨算是赤手空拳被困在這孟家村了。”
麻文文陷入了沉思,手指摩挲著口袋里的銅錢。
硬闖祠堂?那是找死。
躲在這里?遲早被發現。
出去探查?外面監控密布…
就在兩人苦苦思索對策時,一直警惕觀察著外面黑暗的李得勝,突然回過頭,急促的警告:
“噓——!有人來了,朝這邊過來了。”
他的聲音很低,卻像驚雷一樣在破屋里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