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一邊抄著字兒一邊抹著眼淚,剛寫好的字兒便被淚水糊花。
眼瞅著都白寫了十好幾張紙,小廝居安見狀連忙安慰。
“公子您就別哭了,主君這也是為了您好啊。”
“您是主君唯一的兒子,將來整個家族的擔子可都在您身上壓著,難免會對公子您嚴厲些。”
誰家大戶人家的公子,不都這么過來的嗎?
那沒這么過來的,被全家寵著的最后下場可不太好。
教子需嚴吶!
李淳咬著牙也不說話,只抽抽噎噎地繼續抄寫那六個字。
他明白若是自己敢不聽話,那父親肯定有的是手段讓自己聽話。
只是他確實也不服氣,覺得父親他這人不講道理。
他不過只是自夸了一句而已,為什么就要這么嚴厲地懲罰自己。
“行了,待會兒再抄吧。”
李瑜進來看到的,就是少年滿臉淚痕卻依舊倔強的臉蛋,他揮手示意居安先退出去。
“不服氣老子罰你啊?”
他尋了個位置坐下喝茶,看著那犟種兒子梗著脖子繼續抄寫。
“不想說話?那你繼續抄為父先走了。”
說著李瑜站起來就要往外走,李淳連忙放下手中的筆,滿是控訴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祖父曾說,父親您小的時候讀書時他老人家就總是鼓勵您,可父親您卻為何老是要打擊兒子?”
明明他已經是別人家孩子了。
就連姑父都曾經說過,如今朝中許多人都羨慕父親,生了自己這般天賦異稟的好大兒。
李瑜問道:“這世上有才華的人很少?”
京城一塊地磚砸下去,不知道能砸死多少個才子。
李淳低著頭不語,有才華的人確實不少。
可也不多啊……
兒子有才,難道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東漢末年,三分天下。”見狀,李瑜聲音放柔和了一些:“袁紹的部下有個謀士叫許攸,因為恃才傲物轉而投奔了曹操。”
“最后卻因為不改他那性子,最后終究是被曹操所殺,還有東漢末年的禰衡,戰國時期的屈原……”
“你把他們一個個地拎出來,哪個不是比你有才華百倍,可他們的下場又是如何呢?”
李淳聽了微微皺眉,可他只是希望爹爹能多夸夸自己而已,并沒有仗著自己天賦出去得罪人。
李瑜接著道:“為父并不是故意要打壓你的才華,而是希望你明白,才華固然重要,但謙遜穩重的品性在仕途上才更為關鍵。”
“你如今才華初顯便生出驕傲之心,若不加以收斂日后必遭人嫉恨,等那時再改進便遲了些。”
“我與你二叔還有你三叔不一樣,我們都是從小地方出來的,身上最不缺的就是謙遜。”
“我們小時候缺的是自信與鼓勵,你祖父自然是對我們多多夸贊,希望我們不要妄自菲薄。”
彼時就算他們只是被先生夸了一句,老爺子都恨不得整個營山縣的人都知道,再狠狠獎勵他們點好東西。
“可如今你爹我位列尚書,你是尚書家的公子,圍繞在你身邊的都是些好聽的、贊揚的、討好的話。”
“你若是不從驕傲自滿中跳脫出來,審視自己便分不清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順著你的意討好你。”
“為父若是不時刻敲打于你,崔家那個蠢蠢的吏部侍郎崔永元,便是你未來的模樣你信不信?”
如今崔永元這家伙,除了掛著吏部侍郎的職位以外。
成天都在空空的衙門坐冷板凳,還不如在家白拿俸祿呢,最起碼不用承受旁人異樣的眼光。
這事兒整個京城都知道,李淳自然也是有所耳聞的。
他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筆,走到李瑜面前鞠禮道。
“父親的良苦用心,兒子如今都明白了。”
想想好像確實如此。
自從跟著父親從濟南到了順天府,除了父母先生以外,再沒有人說過他一句不好的話。
舅舅被貶還未離京的半個月,嘉行便被曾經的同窗刻意疏遠。
當時他只覺得這些人虛偽不講義氣,可仔細想想他們這么做也是無可厚非,大家都是非親非故的。
舅舅既然惹了陛下厭棄,旁人自然是躲避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