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宋侯爺。”
吳王攜魏忤生向宋府送上了厚禮,并且頗為尊敬的帶著笑意恭賀。
而‘宋侯爺’這三個字說出來,宋靖連忙惶恐道:“不敢當不敢當,殿下這是折煞下官了。”
王去稱呼‘侯爺’,這便像是皇帝說‘吳王殿下’一樣,如果是家里人,那就是打趣的陰陽。
但對外臣,誰能夠承得起?
“哈哈。”吳王也是個好笑語的人,索性一笑而過。
“沒有殿下,我還不知道身首何處呢。”宋靖自嘲道。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宋大人行得端坐的正,哪怕無我,陛下也會圣明裁斷。”吳王大義道,“真正要身首異處的,那是齊賊。那是串通齊賊,出賣國家的佞臣,罪臣。”
“但殿下的恩情,下官沒齒難忘。”
宋靖沒有唱高調,繼續奉承。
“此番北拒齊賊,也是忤生和時安二人勠力同心。他們,才是真正的功臣。”吳王也不吝嗇對弟弟的美言。
宋靖對一旁的六殿下,也充滿著敬畏的說道:“殿下貴為皇子,如此尊貴,卻舍身與齊賊搏命,真是讓人欽佩。”
“宋大人,是令郎成就的我。”魏忤生謙虛道,“沒有他,我就只剩勇了。”
“殿下謬贊了。”宋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而后伸出手,邀請道,“犬子還在房里看書,二位殿下先請入府。”
正在這時,府外又有權貴來。
見勢,吳王說道:“宋大人還是安心待客吧,我們也只是前來道喜。話說到了,便不虛此行。”
二人就要離去,就在這時,宋時安連忙快步而來:“時安,參見二位殿下!”
這個聲音,讓吳王怦然心動。
所以沒等他彎下腰,便主動上前扶住,眼中放出光來,笑著道:“時安快快起來,無需多禮。”
一旁的魏忤生,則是微笑的看向二人。
三人的見面,竟是在宋時安的家中。
而初次見到這位朔風真正的幕后黑手,雙科均第一的解元狀元,吳王便被其身上所展示的英俊,瀟灑,無比自信的君子之風所吸引。
這就是天下最風云的人物,要為我所用了。
吳王的視線,怎么都離不開這位年輕小伙。
宋靖也仿佛看到了,宋氏無限的榮光。
“二位殿下,可否移駕,于我府簡陋的茶室中一聚?”宋時安問。
“好啊。”
吳王迫不及待的就答應。
接著,三人便同行。
完全沒有把所謂的‘結黨營私’放在眼里。
一旁的宋靖,也沒被放在眼里。
不過他倒是一點都不在意。
年輕人的時代啦。
就在這時,府外崔亭下車,帶上禮來。
宋靖看到后,急忙走到大門外,攙扶起對方:“外父大人。”
“剛才,是吳王殿下來了嗎?”崔廷一邊拄著杖,一邊好奇的問。
“是的,吳王殿下,還有六殿下,都來了。”宋靖笑著道。
下一刻,崔廷神情嚴肅的將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連拍三下,且一下比一下重:“穩,穩,穩。”
………
宋府的一間茶室,用以宋靖會客。
而宋時安,則是將所有的丫鬟下人都遣散走,親自給對坐在桌案前的兩位皇子,斟茶。
“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和吳王殿下相見。”宋時安盤坐在側邊,對現狀也感覺到相當的不可思議,笑著說道,“當初在牢獄之中時,便聽汪辰大人說,殿下為了我與六殿下的事情,忙前忙后。而今能順利出獄、科考,全賴殿下這座靠山啊。”
原本小魏還有些拘謹和不安,但宋時安這一句話,把他倆綁在一起,讓他完全舒服起來。
就像是,他們才是bro,而吳王殿下只是領導。
親疏關系這一塊。
“不僅是我,還有趙毅和長清,他們可是一直說,不能讓守住江山的英雄寒心,一定要肅正官場風氣。”吳王說道,“只是他倆還在當值,所以托我送禮,人沒辦法到。當然,下次一定會見到。”
“趙將軍和葉大人的恩情,時安謹記于心。”宋時安感激的說道。
“莫要這么客氣了哦。”
吳王見他一直端著,便笑著打趣道:“我還以為,你們都是‘吳王黨’了呢。”
此話很是敏感。
吳王也相當的直接和霸道,沒有任何的試探。
仿佛還帶著一種言外之意的威壓,仿佛在說,錢給了,力出了,怎么還不跟我親熱一點呢?
于是,相當認真的,宋時安坐正了。見狀,魏忤生也坐正。
二人一同的握拳行禮。
并且由魏忤生開口:“殿下,我們就是吳王黨。”
這鏗鏘有力的一句話出來,吳王的安全感,也被滿足了。
就是要聽一個親口而出的:我是吳王黨。
“那以后,就稱我為四哥。”吳王相當認真的說道,“這里,沒有外人了。”
“是。”魏忤生道,“四哥,我與時安永遠效忠于你。”
“嗯,忤生。”吳王露出謙和微笑,接著對宋時安說道,“時安,你也是。作為我們自己人,可別這么多的恭敬和客氣了。跟你同樣是科考才子的葉長清,在我王府里,可是敢衣冠不整,放浪形骸的飲酒作樂。而我聽說時安也是風流倜儻,灑脫奔放呢。”
太尊敬我了。
明明傳說中那么狂的。
這是和我不熟呀?
“哈哈,是時安拘束了。”宋時安笑著道,“那既然如此,我就斗膽的,稍稍冒犯殿下一下了。”
“請。”吳王伸出手,毫不在意。
他話音剛落,宋時安突然問道:“殿下,可有志向否?”
這句話說出來,魏忤生都被嚇到了。
親近一點可以,這是不是太狂得沒邊了?
竟敢對半步皇帝說這種話?
吳王也怔住了,因為宋時安這一句,可是比葉長清這么些年來加起來的‘冒犯’還要嚴重。
什么樣的人,才敢去問王的志向?
但他也并未生氣。
“有。”看著對方,吳王認真的開口道,“我想要大虞強盛,百姓安定,外賊不敢犯我中國。”
聽到這,墊子上的宋時安爬著起身,走到了一個架子上,將一張地圖掛了上來。
“這是全天下地圖。”魏忤生一眼就認出來。
“殿下,若您的志向只是如此。”宋時安面向他,說道,“我恐怕無法做吳王黨。”
“時安!”
魏忤生都感到害怕,連忙道。
“忤生。”
吳王壓手,接著也站起身,對著宋時安行了一禮,鄭重其事的問道:“時安,請你告訴我,我的志向應當是什么?”
“殿下,您正處在最好的時候。”宋時安說道。
“可天下人普遍認為,大虞處在最差的時刻?”吳王請問道。
“差的,并不是大虞。而是全天下,現在都很差。”宋時安告知道,“在天下分裂之初,各割據王朝的創業皇帝,那都是英明神武的。但傳了幾代,或者說好幾代,近百年之后,個人的英明神武,已經用處不大了。”
“可是姬淵,不是雄主嗎?”
魏忤生好奇的問道。
“他是雄主,但雄偉的,只有他一個人。”宋時安說道,“而且他的野心和功績,并非全都歸功于他的能力。”
這話說完后,魏忤生也起身了,看著地圖,點了點頭:“因為,他所處在的地利。”
“沒錯。”宋時安說道,“我們,南有百越,不斷襲擾。遼東北燕,三心兩意。而北面的齊,更是狼子野心。倘若我們主動出兵,后顧之憂比姬淵,多得多。”
“是啊,北燕的襄城離姬淵更近,離我們更遠,康遜擔心亡國,絕不會輕易對齊出兵。而至于再往北的匈奴,給予的壓力也沒多大。”魏忤生道。
兩個人的話,讓吳王也正視起來:“那意思是,現在諸國的制度都是爛的,齊國能打我們,只是他有余力。”
“對,都很爛。”
宋時安確定道。
“那該如何,才能讓我們強于諸國呢?”吳王問道。
“做好三件事情。”
宋時安抬起手指,認真道:“其一,徹底成功的屯田,讓我們能夠能夠養出一支,南征北戰的強軍。”
“其二,軍功改革和擴大科考。當今天下,世家當道。軍與政,皆被大家所壟斷。于士兵而言,沒有上升空間,便沒有作戰的斗志。對于清流賢臣而言,倘若身處于渾濁的官場,若無力改變,寧可隱居。”
“其三,外交斡旋,毀滅諸國內政。”
“第三點怎么說?”魏忤生感覺有些不太能理解。
吳王也想知道,到底如何能夠去毀滅別國家內政。
現在,連自保都難。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想也不想,宋時安道:“北燕國,乃軍閥聯盟,康遜為首,彼此抱團,并無進取之心,唯一所擔心的便是滅亡,會失去富貴。對他們,我們可以賄賂權臣。”
“妙。”魏忤生十分贊成,“一個國家,若只有割據之心,那么內部分化,破壞大政方針便可。”
養郭開。
“南越國,孫佗看似稱帝,但實際上對下的管束并無力度。可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宋時安說,“那便是,劫掠我們。”
“漳平國公鎮南,便是防止孫佗襲擾。”魏忤生犯愁道。
“與其每年囤積大量的兵力,損耗糧食,不如將這些力量用作,對南越的狠狠一擊。”宋時安道。
聽到這個,吳王連忙提醒道:“可是,攻打南越,會損失兵力,哪怕占了城池,也守不住,依舊滅不掉孫佗。”
“不用滅。”宋時安冷峻道,“打下后,另外立一位新王便可。”
“?!”吳王。
“某個,與他敵對世仇的部落。”
這番話說完,吳王徹底服了。
這宋時安,真乃奇才!
僅僅這三條,便將這天下大勢安排好了。
“余下,我們改革政策,積蓄力量。最終,只為一事。”
宋時安側向地圖,指著諾大的齊,鏗鏘道:“北伐,北伐,北伐。”
“北伐……”
吳王仿佛在這地圖之上,看到了千軍萬馬,縱橫奔騰。
眼中也見到了宏大的天下,插滿大虞的王旗。
“殿下,能夠說出這三策的,肯定不止我一個。”宋時安道。
“但是,沒有人愿意去做。”吳王眼神凌厲道,“勛貴早已墮落,世家乃自守之賊。這魏氏,不是他們的魏氏。改變,非他們所愿。唯有宋卿,是不同的。”
道理誰都懂。
但世家考量的只有一個,收益。
但凡去計較收益,就一定不可能完成徹底的改革。
“宋卿。”
吳王仿佛懂了,宋時安拼命想要做的事情,到底是為什么了:“你想爭的是,萬世之名。”
“殿下。”
宋時安看向他,目光如炬道:“您要做的,乃千古一帝。”
“……”
吳王潮了。
他原本想做的,只有當上皇帝。
確實是有強大大虞的想法,但之外的,他壓根不敢想。
而因為宋時安的話,他似乎真的看到了一個機會。
那就是,現在正是最爛的時代。
前朝,也算是爛。
天下割據,至少已經四五百年了。
倘若能終結亂世,這個功績,絕對能夠稱得上千古一帝!
宋時安也知道,自己畫的這個餅,對方會有多喜歡。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
但為什么分久了,沒人想合呢?
因為這樣做風險太大,而且絕大多數人,都不會覺得,自己會是結束這一切的人。
想TM都不敢想啊。
中華有記載的歷史,三千多年。
嚴格意義上來說,結束長時間的割據后一統的,正好就三個王朝。
秦,西晉,隋。
當然,運氣成分占主要。
可最重要的是,要有這個心。
“時安,忤生。”
吳王徹底被燃起來,激昂道:“本王允諾你,要以統一天下為志向。”
魏忤生和宋時安,一起對吳王抱拳行禮,異口同聲:“愿為殿下效死。”
吳王最擔心的,是不知道宋時安的野心。
但他現在清楚了,他不是想當權臣。
他的野心,遠比這個要大。
他這是要,留在史書上。
“等我當上儲君。”
吳王注視著宋時安,承諾道:“你為相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