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改改?”
新華社大院的辦公室里,老沈拿著手里的稿件滿臉愁容。
“一字不改!”
作為主筆撰寫人的趙陽卻格外“硬氣”,表示就算主編來找他也絕對不會“退縮妥協”。
“我們可不是地方小報,之前社長不是都說了嘛,這篇報道是要上《參考消息》或者《半月刊》的,你讓全國的領導干部和黨員群眾看我們在外國人的地盤上挨欺負?要是造成什么不好的影響我們兩個是要吃處分的。”
老沈苦口婆心,趙陽卻像吃了秤砣一樣。
按照他的說法,**給中央黨校題的校訓就是“實事求是”,作為一名新聞工作者,更不應該養成“報喜不報憂”的投機做派。
如今中國在南極科考領域的確落后了,若是當起鴕鳥把腦袋往沙子里一埋,假裝看不見聽不到其他國家的“累累碩果”,那和封建舊社會王朝的閉關鎖國又有何區別。
心里越是屈辱,就越要咬緊牙關,團結一致去窮追猛趕,就好像郭坤在臨別時說的那樣——下次一定會邀請他們兩個親手用相機拍下五星紅旗在南極迎風飄揚的樣子。
就和之前在廣東、河北采訪的時候一樣,最后在“辯論”里占據上風的人還是趙陽。
但或許老沈其實壓根就沒想“贏”過,他同樣因為在南極會議上的遭遇而憤怒,也想要揮筆潑墨直抒胸臆,只不過被某些約定俗成的“規則”束縛了太久,所以才會不似趙陽那般初生牛犢不怕虎。
總之這篇有些“離經叛道”的報道文章就這么被送了上去,由于內容涉及重要外交事務,負責審稿的主編也不敢怠慢。
老太太戴著眼鏡,仔仔細細、從頭到尾、逐字逐句看了好幾遍,結果直接被“嚇”出一身冷汗,左思右想不敢自己做主,只能再次向上提請審批意見,一來二去最后竟然擺在了社長穆老的桌上。
“哈哈,這兩小伙子,還真有點我當年在延安寫前線通訊稿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了。”
穆老大筆一揮,名為《中國代表團遭遇不公平待遇,建立南極科考站勢在必行》的專題報道就出現在了下一期《參考消息》的醒目位置。
報紙一經發行,就如預想中的那樣在廣大讀者群體里激起了千石浪,“極地”、“科學考察站”、“企鵝海豹”這些新鮮的詞匯逐漸出現在很多老百姓的茶余飯后,甚至還在短期內掀起了一股“南極熱”的風潮。
趙陽和老沈在社里的安排下再接再厲,又撰寫了好幾篇關于南極科學考察事務發展的系列報道,一時間知名度暴漲,獲得了很多“極地愛好者”的喜愛和支持。
而郭坤那邊也沒閑著,回國后的他所率領的國家南極考察委員會除了繼續推動各項日常科考工作外,還在北京民族文化宮舉辦了一場“南極考察展覽”。
展覽的規格很高,剪彩的是國務院姚副總理,展區總共分為五個部分:南極自然地理、南極考察歷史、南極科學考察、南極資源以及中國的南極考察。
如此盛會,自然吸引了大量媒體的關注,而趙陽和老沈作為南極領域的“金筆桿”也在被邀請之列。
“老友”重聚,肯定有講不完的話。
但郭坤作為展覽的主要負責人實在太忙了,光是接待各部門的領導和其他國家的駐華使節就已經把日程排滿,整整37天的展出,愣是沒抽出一點空來陪趙陽他們逛逛。
不過這樣反倒給了更直接觀察群眾反饋的機會,兩人拿著相機一路拍攝一路采訪,發現絕大多數老百姓其實是特別贊成大力發展南極科學考察事業的。
尤其是在南極考察展覽大廳,正中央放著一個南極沙盤模型,四十多個常年考察站和一百多個夏季考察站分別用紅、綠兩種顏色的小燈標志著,這些考察站分屬于十幾個《南極條約》的協商國。
當發現沒有屬于中國的小燈后,參觀的群眾紛紛在留言簿上寫道:“我國什么時候在南極建立考察站?”“我國應該盡快在南極建立自己的考察站!”“希望五星紅旗能夠在我們自己的南極考察站升起!”
民眾的聲音如此響亮,民眾的期盼多么迫切。
期間趙陽還有幸對日本極地研究振興會常務理事、事務局局長鳥居鐵也教授進行了一次專訪。
教授1979年率領的代表團是第一個訪問我國的南極團體,他不但親自介紹了南極自然地理、日本南極考察歷史等經驗,還贈送了珍貴的資料和圖件,為我國南極科學考察的初期發展提供了相當及時的幫助。
專訪中鳥居教授真誠希望中國盡早在南極建立考察站,并且表示愿意推動兩國政府開展南極考察合作。
他稱中國作為世界大國,理應在南極國際事務上擁有充足的話語權,同時建立考察站也符合廣大中國人民的意愿,是眾望所歸之舉。
這些所見、所聞、所感最后都化作了趙陽筆下的文字和老沈相機里的照片,帶著無數極地工作者征服南極大陸的決心飛進了更多老百姓的家。
眾人拾柴火焰高,國內的科學界為此同樣不遺余力。
“首屆竺可楨野外科學工作獎”獲獎的32位科學家以“向南極進軍”為題,聯名致信黨中央和國務院,建議中國到南極洲建立考察站。
信中說道:“我們大多經入了中年和老年,但只要祖國需要,愿意做進軍南極洲的馬前卒,為祖國、為人民、為子孫后代再做一次拼搏!我們隨時聽從祖國的召喚。”
民心所向,眾志成城。
但在世界環境最惡劣的地方建立一座具備開展科學工作的考察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是在高層也存在著一定程度上的“不同意見”。
有一些同志認為,印度在南極搞了獨立站,中國作為大國理應也有自己的,這樣可以在將來南極事務的“斗爭”中取得一個立足之地。
還有一些同志則有顧慮,認為科考站的各項經費每年需要花掉一千余萬元,十年就要過億,這不是一個小數字。
更有一些同志則擔心,覺得放著國內許多地方不開發,跑到南極去花錢,這樣做到底對四化建設有沒有實際作用?人民會不會有不同的看法?
為了統一思想和消除爭論,應中央領導同志批示,郭坤領導的南極考察委員會和國家海洋局組織有關專家,對南極考察、南極建站的總體方案和各分支的衣、食、住、行、船舶、發電、通訊、測繪、氣象、施工的機械設備及后勤保障等各個方面都進行了充分的論證。
說起來寥寥數語,但其實工作量極為恐怖。
趙陽和老沈受新華社指派,陪同見證了郭坤等人向國務院總理匯報的全過程,會議足足進行了五個多小時,很多科學家連廁所都沒去上過,大家都緊繃著神經,竭盡全力想要匯報得更準確更詳細一些。
當從中南海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北京的夜空難得萬里無云,星星掛在月亮旁不斷閃爍,讓趙陽感到一絲神清氣爽。
“小趙,你老婆預產期啥時候?要當爸爸了感覺如何?”
郭坤和老沈握了握手,隨后輕拍趙陽的肩膀問道。
從之前到澳大利亞參會也就才過去了七八個月的時間,他原本烏黑的兩鬢竟然冒出了幾根白發。
“快了,就在月底了,我老婆已經說了,按照她們南方的習俗,到時候我得給郭老師送喜蛋。”
聊起馬上就要降生的孩子,趙陽就掩不住眼中的歡喜,初為人父,既是責任,也是自己真正長大的里程碑。
“那你可得盡快,如果今天的回報得到領導的認可,我估計南極科學考察隊會很快進入籌建階段,畢竟想要在南極建立考察站只能在夏季,也就是每年的11月中旬到第二年的3月中旬,到時候你要想送這喜蛋可得跑到南極來咯。”
郭坤隨口一說惹得在場的幾人哄堂大笑,誰都不會想到這玩笑話竟然會在三個月后成為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