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吾喜坦率之人。”
見殷旸并未因為自己主動求職而惱,呂望心頭一定。
突而,一側的宋異人眉心一跳,猶豫著開口:“大宗伯,余這兄弟屬相為馬,之前余還在器城行商時幫他娶了一個馬姓之女……嗯……”
結結巴巴,這宋異人也不知道在說什么。
呂望側目看去,只覺奇怪,同時又因為宋異人在殷旸面前說他的過往,目光黯淡,面有羞色。
正準備說話。
可殷旸已經出言:“吾知曉了。”
他清楚,這是宋異人背后的南門蝡在指點他。
而今日南門蝡讓宋異人帶呂望前來,怕也是因為發現了呂望的資質,才推舉給殷旸。
思畢,他看向呂望:“余可還要此妻?”
大商,男女和離,甚至像是呂望之妻這般趕走自己丈夫的,也不在少數,尋常得很。
呂望張口。
他心中糾結,但還是嘆道:“已拜過天地姻緣,她無情可棄余,余不可無情負她。”
說著,他欲為妻子挽尊。
殷旸卻道:“那就和離罷……吾會派人處理,汝不必管了。”
一語定論。
殷旸同時道:“宋異人制蛇弓,封為弓甲士,暫時跟著惡來,安排人手盡快制出三千弓,正祭之時吾有用。”
“……切記,制弓要術,不可外傳。”
“諾!”
宋異人見到呂望已經入了殷旸的眼,也放心下來,恭敬地接下殷旸的命令。
“呂望!”
“汝暫為吾之冊史,隨吾一同歸昭城,為吾執筆記事,處理雜物。”
“……諾。”
冊史看似位低,但也要看是在什么位置上。
若是放在庫房之類,那必然是不被重視。
但若是在殷旸身側,還能接觸政務……這分明是打算提攜于他啊!
呂望鄭重一拜。
“謝主上。”
殷旸頷首,拍拍戰車:“上來吧,隨吾前往昭城。”
“諾!”
呂望起身應諾,先是與宋異人對視點頭,這才上了巨象戰車,等殷旸坐下后,才恭敬地坐于戰車篷下的側席。
“走!”
仆御拉動韁繩,隨著殷旸一聲令下,開始駛向昭城!
“恭送大宗伯!”宋異人在背后行禮,目送殷旸離去,同時他心中自言:先賢,距離正祭不過十余日,咱們可能制出三千弓來?”
南門蝡在宋異人心頭回應:“吾傳汝兵器變化之能,汝只要用心領悟,實踐而學,一月足以!”
聞聲,宋異人才重重松了口氣。
……
……
轟隆隆!
戰車行進在這段時間運輸巨獸尸骸,往來于孟渚澤昭城之間的夯土道上。
此時日頭正中,隊伍已經開始疲倦。
一些甲兵甚至后背已經濕透,行走之間,靴襪冒出水聲。
殷旸見狀下令:“休憩片刻!”
“后車之中備有甜瓜,汝等一人一個,解解渴罷。”
“諾!”
殷旸方才說罷,就聽呂望道:“主上體恤甲兵小臣,行軍路上知曉炎熱,還備上甜瓜解暑……實為賢君。”
聞言,殷旸笑了笑。
在近侍遞來劃開的一碟甜瓜后,取了一塊,就推給呂望。
“甲兵護吾,吾亦護甲兵。”
“正如人與人之相處,本就互惠互利,方可長久。”
既然已經收呂望于麾下,自然要試一試對方的成色,不僅僅是能力,更要志向、心性,以及對王權、神權、人權的看法。
呂望手拿甜瓜的舉動一滯,目光一亮,轉而拿起甜瓜。
之前呂望不得機會接觸政權。
如今他身在其位,方才通明。
他道:“主上重兵?”
殷旸哈哈笑罷,吃了一塊甜瓜,不答,只問呂望:“天氣酷熱,行軍不得,此刻兵甲所食甜瓜可解暑,恢復戰力。”
“但這甜瓜,是何人所作?”
呂望一愣。
他不是愚笨之人,很快道:“主上重農?”
殷旸輕敲擺在戰車上的案桌。
“甜瓜是能解暑,農事也能養兵,但兵器鑄造,戰車維護,馴養巨象,衣食住行……這些又該重誰?”
呂望沉思。
殷旸繼續言:“國之大事,在祀在戎!”
呂望明悟,他道:“祭祀與戰爭都少不了國人相助,唯有得民心,才能完成大事,維護國本。”
“主上是重民啊!”
嗯!
不錯!
殷旸頷首,這只此一言,可見呂望非著重神權之人。
不然言語之間也不會忽略神明相助,而言國人相助。
但是,他也非著重人權之人。
不然,也不會第一反應是重兵……兵權在手,方利王權啊!
也是……
人權一詞還是殷旸提出,此世何來人走此道?
任重道遠。
殷旸想要真的利人族,還需培養一群志同道合之人,才能干大事,成大勢!
是以,他決定將目光放在呂望身上。
畢竟他已經決定把午馬獸魂賜予呂望,讓其擁有巫醫祝由之能。
巫醫可不光是醫。
同時也是巫……祝由有十醫——禁外傷、禁內傷、禁五感、禁女陰、禁邪病、禁五蟲、禁蠱毒、禁靈識,禁鬼怪、禁惡道!
前七層,皆是治病救人的醫術。
而后三層,卻是以巫制神鬼,真正的救世之道!
想起《封神》中的姜子牙,殷旸以此時的眼見來解讀,那封神榜看似宣揚神道,但實則是在桎梏鬼神。
他是否可效仿一二。
讓呂望成為他手中破除商人思想鋼印的先鋒官?
此世是有神明。
但為何一定要信神,靠自己不行嗎?
人族自強,一味依賴上天可不成,唯有不再盲目信天,才能延續。
……只是。
還需呂望或是他先將巫醫祝由達到第七層——禁靈識。
消除神明對人族心智的影響……
為民開智,祛魅于神!
思畢。
殷旸直言:“吾重人,非只重民也!”
重人?
重民?
呂望不解,他并無人權思想。
只能等殷旸解釋。
而殷旸只用一個比喻:“國欲以民血鑄萬代,民不聊生如何是人?”
此世,人與民是不同的。
人是包含一切階級。
而民,專指貴族以下的人群。
如何能一樣呢?
呂望所謂的“重民”?
實則是御民!
殷旸意有所指,在呂望面前毫無遮掩。
也無需遮掩。
他為君。
呂望為臣。
他敢言,呂望即使聽后大驚失色,也無可阻止。
反而,作為臣子,他需要認真思考殷旸這位主上的道!
一時間,王權思維與人權思維,在他腦海中翻騰,爭鋒高下,以定他未來的政治思想!
殷旸默默靜等。
此時的呂望雖然已經五十有余,但還在成長。
他的思想主張并未定調。
如今殷旸就是要為他強行定一條路,讓那歷史上以王權兵道為名的姜子牙,成為他人權的一員!
有一句俗言:因利而聚,因利而散,世上無永遠的友者,唯有不變的利益。
可有一種情況,此言不實——
志同道合者!
無須利益,唯有不負此生,我道不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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