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乃劍修的另一半生命。
劍冢并非普通的葬劍之地,而是李家與天下劍修隕落后的歸宿。
因此,劍冢中的每一柄劍,都承載著其主人生前的劍意、執念,甚至是未散的魂魄。
長久滋養下,還會生出瘋癲劍靈。
那并非單純的靈體,而是帶有強烈執念的殘魂。
它們會主動攻擊活人,將其拉入幻境,重現其主人生前的最后一戰,意志薄弱者會沉淪其中,神魂消散。
進而占據肉身。
雖然危險,但同樣也是絕佳的悟劍之地。
一行人來到劍冢結界前。
秦忘川站在結界邊緣,瞳孔驟然收縮。
眼前赫然是一座由千萬柄古劍堆砌而成的巍峨劍山,銹跡斑斑的劍刃相互交錯,在暮色中泛著暗紅色的血光。
整座山體猶如尸體堆積而成的“尸山”拼死朝那蒼穹垂落的天劍爬去,震撼不已。
好似這些不是死物,而是一個又一個的人。
山峰中間處延伸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羊腸小道,兩側密密麻麻的劍刃不時震顫,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鳴。
“此路名為‘問心道’。”
李青鸞一邊幫秦忘川整理衣服,一邊解釋道:“每走十步,便要接下先輩一問。”
“這決定了你能走多遠,能在何處悟劍。”
她指尖輕輕一劃,秦忘川掌心便多了一枚雪色瑩潤的玉珠和一枚泛著青芒的玉簡。
“聽好。”李青鸞聲音壓得極低,語氣中罕見的出現幾分嚴厲。
“此珠名【定魂珠】,含在舌下,可鎮神魂,萬邪不侵。”
“但要在走完問心道后才能用。”
說罷,她指尖又落在那枚青玉簡上,玉簡表面隱隱浮現一道血色紋路,似與她氣息相連。
“若遇險境——”李青鸞聲音忽然一頓,“折斷它,我必來救你。”
兩位白發長老已在前方結印,劍氣如潮水般向兩側分開,露出道幽深甬道。
秦忘川點點頭,剛想踏入。
李青鸞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在漫天劍鳴中貼耳道:
“機緣為小,性命為大,小心...”
李青鸞說完最后一句話,那雙清冷如霜的眸子此刻緊緊盯著他,眼底翻涌著明顯的擔憂。
秦忘川嘴角微揚。
這個笑容很淡,卻莫名讓人安心。
“嗯,我記著。”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就像山間緩緩流淌的溪水,帶著令人心安的力量。
說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放心。
轉身踏入劍冢時,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每一步都走得穩穩當當。
甬道在身后緩緩閉合,秦忘川的身影瞬間被翻涌的劍氣吞沒。
李青鸞站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方才被他觸碰過的手背,那里似乎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
劍冢內,秦忘川的腳步聲在幽深的甬道中回蕩。
兩側巖壁上插滿的古劍突然齊齊震顫,發出刺耳的嗡鳴。
銹跡斑斑的劍身上,暗紅色的血光忽明忽暗,仿佛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
“來者何人?”
一道分不清男女的聲音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
秦忘川腳步未停,體內仙骨驟然亮起,一縷縷淡金色的仙光自經脈中流淌而出,在周身形成一層朦朧光暈。
他目光如炬,聲音沉穩如山岳傾軋:
“秦家,秦忘川。”
話音方落,前方甬道突然亮起數盞青燈,好似在邀請他前行。
十步之后,兩側古劍突然發出刺耳鳴嘯,銹跡斑斑的劍身上,暗紅血銹竟自行剝落,在空氣中凝成四個猙獰血字:
「求劍何為?」
字跡如刀鑿斧刻,帶著凌厲的質問之意。
他腳步未停:“為掌乾坤。”
四字出口的剎那,血字轟然炸裂,化作漫天血霧。
二十步,地面青磚縫隙突然滲出粘稠血珠,每一滴血珠都泛著森然寒光,在地面蜿蜒匯聚,最終凝結成四個鋒芒畢露的血字:
「可曾負人?」
字跡扭曲如毒蛇吐信,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不負本心。”
他踏過血字,足印燃起淡金火焰。
三十步,頭頂巖壁轟然震動,無數碎石剝落,在半空中相互碰撞、摩擦,迸濺出刺目火花,最終拼湊出三個鋒芒畢露的石字:
「懼死否?」
每一個字都棱角分明,仿佛要刺破虛空。
“懼無道而死。”
他抬頭直視石字,目光如電。
石字應聲粉碎,齏粉未落地便被劍氣絞散。
四十步,整條甬道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竟生生傾斜四十五度。
兩側劍刃在巖壁上瘋狂刻劃,石屑飛濺中,「劍利幾何?」四個大字帶著凌厲的劍意撲面而來,每一個筆畫都如利劍出鞘。
“可斷星河。”
他聲音不大,卻讓傾斜的甬道停滯,隨后緩緩恢復原位。
巖壁上的字跡寸寸龜裂,最終化作塵埃。
五十步處,所有古劍突然發出悲鳴,齊齊倒懸。
無數劍穗如活物般蠕動糾纏,在半空中扭曲成「天地誰人為尊?」幾個猙獰大字,字跡中隱約可見無數張痛苦嘶吼的面容。
“修行之路,人人皆為尊。”
他話音未落,倒懸的古劍半數發出清脆的斷裂聲,劍身歸位的同時,那些扭曲面容也隨之消散。
六十步時,地面突然裂開無數縫隙,漆黑如墨的霧氣噴涌而出,在半空中翻騰扭曲,最終凝成「信天意否?」四個陰森大字。
每一個字都在不斷變換形態,時而如厲鬼哭嚎,時而似妖魔獰笑。
“我意即天意。”
他一步踏出,黑霧中的猙獰面孔同時發出慘叫,如遭天雷轟擊般潰散。
七十步,前方空氣突然泛起漣漪,一面水鏡憑空浮現。
鏡面波動間,「情字何解」四個字如游魚般浮現,每一個字都晶瑩剔透,卻透著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凍結人的神魂。
“不負不欠。”
他直視鏡中字跡,神色坦然。
水鏡應聲炸裂,無數冰晶還未落地便蒸發殆盡,只余一聲悠長的嘆息在甬道中回蕩。
秦忘川一路向前,卻不知。
劍冢外,七日光陰如白駒過隙。
“還沒出來嗎。”李青鸞站在入口處,這哪有秦忘川的身影,只有晨風吹動滿地落葉。
幾位值守弟子交換著眼色。
按往例,天資平庸者入內,不過一兩日便被漫天劍意逼退。
稍具稟賦者,或可撐上四五日。
至于六七日之久,放眼歷代,能堅持下來的——也只有像李青鸞這種絕代天驕能做到。
莫非這秦家世子,在劍道上也有此等資質?
“不會出什么意外了吧?”有位女弟子剛開口,就被年長執事瞪了回去。
“興許是感悟到什么了,再等等。”
晨鐘在遠處敲響,驚起一群寒鴉。
十日后·劍冢鎮守堂
“還沒出來?”鎮守長老手中的茶蓋擦過杯沿,發出刺耳刮擦聲,“這秦家世子也會搞事,要是在我李家出了問題可就遭了。”
“迅速稟報眾長老。”
“還有,去劍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