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道下了多少局棋后,秦忘川知道了這位前輩的名號——
漱玉
一尊遠古神靈。
她素手輕拂棋盤,星眸微轉:“你喚我一聲玉娘便是。”
兩人曾以棋局為賭,如果秦忘川贏了,玉娘就認他為主。
最后他贏了。
但這賭約,在秦忘川眼里做不得數。
她放水了。
而且是大水。
縱為天外來劍,究其根本,也不過一件器罷了。
無主之器施展不出全力,脫不出這萬界裂痕。
玉娘稱自己被困在此地無盡歲月,久到神劍也變得黯淡,生出銹跡。
起初還時不時清理,但銹跡褪去又生,生了又褪,像甩不脫的寂寞。后來倦了,索性任它攀附劍脊,如歲月結出的痂。
偶爾震顫,劍鳴也啞了,只剩無盡的寂寞在喉間的嘆息。
她本以為自己將永遠端坐劍冢之巔,冷眼旁觀萬千修士在問道途中潰敗,最終在永恒的孤寂中靈光散盡。
然而秦忘川的出現,如一道破曉的劍光,刺穿了玉娘漫長等待的永夜。
雖比預想來的早了些,但好在。
他做到了。
劍冢之巔,鎏金天輝垂落如瀑。
接下來就是準備悟劍。
玉娘并指如刀,一指便破開那柄封著李家始祖精血的玉劍。
精血離劍剎那,化為一把小血劍緩緩浮空,被秦忘川虛托于掌心。
旋即他盤膝而坐,開始閉目悟劍。
既是悟劍,也是悟道。
蒼穹之上,玉娘又漱玉天劍凝結出一滴滴的鎏金精華如星河傾瀉,與他體內仙骨共鳴震顫。
每一縷天輝滴落,便在他周身激起清冷劍輝,清冷寒芒層層交疊,最終整個人漸漸化作一柄入鞘的古劍,沉入無我之境。
轉眼,五年已過。
......
五年后。
劍冢這日照常震顫。
李家眾人望著那柄鎮族天劍——劍身已縮至當初的七分,眼看就要從萬層虛空中脫離。
鋒芒內斂,不復當年通天徹地的威勢。
“快了吧......”有長老看著這一幕喃喃。
“是快了。”另一位長老捋須點頭,“這幾日威壓驟減,連結界都稀薄了許多。”他目光復雜,“也證明,那位世子......快出來了。”
“誰能想到,當初三日悟劍,這一悟竟是五年過去。”
這邊議論著。
那頭演武場上突然爆發一陣歡呼。
眾人循聲望去——
李家兩位天驕之間的戰斗已經開始。
“李玄對李岳!九境對十境——啟陣!”
隨著執事一聲喝令,演武場四周的青銅古柱轟然亮起,將整座擂臺籠罩在防陣之中。
李玄一步踏出,腳下青磚無聲化為齏粉,周身十丈內靈氣瞬間凝成一片【寂滅劍域】——領域之內,萬法沉寂,唯劍獨尊!
九境天地境,突破時宣告天地,對于下千州的人來說,到了這個境界就可以考慮飛升中千州。
戰斗時則可以大范圍引來天地靈氣盡加己身,甚至能達到擾亂對手的效果。
而十境,天宮境;以身為殿,鑄就體內天宮,能大幅強化自身。
這個階段戰斗時可將領域具現,協助戰斗。
本是相差懸殊的戰斗,但李玄神情卻很是淡然。
“開!”
李岳的【九岳鎮域】方一展開,天地靈氣便如百川歸海,瘋狂涌入他的體內。
他周身氣勢節節攀升,體內天宮加持下九座山岳虛影凝如實質,連空氣都在這股威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爆鳴。
空氣震顫,演武場中央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寂滅劍域】如一片霜色汪洋,所過之處,靈氣凍結,萬法沉寂;而【九岳鎮域】則如山岳傾軋,厚重磅礴,試圖以絕對的力量碾碎一切。
“小心了!”
李岳出言提醒一句,隨后一步踏出。
——而李玄的劍,便在這一刻出鞘!
“錚——!”
一道霜白劍光如銀河傾瀉,竟在剎那間撕裂了李岳引動的天地靈氣旋渦。
李岳瞳孔驟縮,急忙催動九岳領域鎮壓,可那劍光攜如入無人之境,徑直劈開三座山岳!
“什么?!”
李岳暴退十丈,可李玄的身影卻如影隨形,劍鋒駭人。
更令他驚駭的是,尋常來說,領域不分強弱,只講克制。
但就在剛才......
“領域……被破了?!”
李岳踉蹌后退,眼中閃過一絲驚色,卻很快被戰意取代。
他不敢托大,忽然收勢而立,雙掌在胸前結出一道古樸印訣——
“六岳合一,鎮!”
剩下的六座山岳虛影驟然合一,化作一座通天巨峰,朝著李玄當頭壓下!
這一擊,已是十境巔峰的全力一擊,尋常九境修士怕是連抵抗的念頭都生不出,瞬息便會被碾成肉泥!
可李玄只是抬眸,劍鋒輕顫。
“破。”
一字吐出,霜白劍域驟然收縮,化作一線寒芒,自下而上,逆斬天穹!
“轟——!”
巨峰虛影被一劍劈開,李岳的領域徹底崩碎,他整個人如遭雷擊,倒飛而出,重重砸在防陣光幕上,一口鮮血噴出!
而李玄的劍,不知何時已歸鞘。
秒殺!
全場死寂。
“承讓。”
待身旁執事宣布勝負后,李玄立即收劍入鞘,將倒地的李岳扶起。
指尖渡去一縷溫和靈力,助對方平復翻騰的氣血。
李岳按住發麻的右臂,卻突然大笑出聲:
“好一個九境勝十境!”他重重拍在李玄肩頭,眼中精光閃動:“你起手那劍看似剛莽,實則未用全力。我倉促迎擊之下亂了氣息,倒是妙計。”
“這敗績——不冤!”
“但下次,可就不會那么大意了。”
周圍人短暫愣神后也紛紛鼓起掌來。
“李玄果然厲害!跨境敗敵,如探囊取物!”
“可不是嗎,應該能排進我們李家前十吧?”
“你們說,他和劍冢里那位世子比,誰更強?”旁邊有人忽然問道。
“這還用問?自然是我哥!”早已觀望許久的李寒不假思索,“那秦忘川悟劍五年,修為停滯不前,怕是連劍都銹在鞘里了!”
“而我大哥,不光年紀大他不少,越境都可秒殺,對付個六境豈不輕輕松松?”
眾人哄笑附和,卻在這時——
“愚昧。”
一道冷冽的聲音突兀響起。
人群一靜,紛紛轉頭。只見一名戴著斗笠的黑衣人抱臂而立,聲音沙啞卻字字如刀:“秦忘川,才是最強。”
“放屁!”當即有人怒斥,“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妄言!”
李寒排眾而出,冷眼盯著那黑衣人:“大話誰不會說?若論嘴上功夫,我還能自稱天下第一呢!”
黑衣人冷笑一聲。
“五年前,姬無塵也號稱世間天驕,可當他真正站在秦忘川面前時,竟差點失了戰意!”
“對于秦忘川那樣的妖孽,別說一個李玄了......”說著他譏笑一聲:“就是一千個一萬個都比不上他一根毛!”
“這位道友。”李玄不知何時已立在丈外,衣袖無風自動,“當著我的面是否說得太難聽了些?”
這種爭端他本是不可能理會,只是那姬無塵,他的確交過手。
“姬兄乃姬家天驕,五歲時便可越境而勝。又怎可能面對一個年齡比自己小的人失去戰意?”
“如此詆毀他,敢問道友姓甚名誰?”
黑衣人冷笑一聲,抬手摘下斗笠——
露出了一張鋒芒畢露的少年面容。
“姬無塵啊。”他輕聲道,“不然......我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