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戶外面的大雨,滂沱而下,噼里啪啦地敲打著窗沿。
一只雨燕鋪展著雙翅,從高空俯沖下來!
它背后的天空,烏云滾滾,閃電在云縫里,劃出一道耀眼的白光!
站在窗戶前的張雯,快速地抬起掛在脖子上的相機,等待著第二道閃電亮起,她立即按下了快門。
“咔嚓!”
一張雨燕冒著雷雨飛翔的照片,定格在了底片中。
張雯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
相比拍攝屠宰場等待被宰殺的家畜,她更喜歡這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雨燕這種鳥類,是生物演化鍛造的極端飛行奇跡。
它的生理構造與生存模式,突破了陸地動物的生命邏輯。
因為它的腿部肌肉非常弱小,其腳的結構也不適合在地面上站立和起飛。
雨燕的四個腳趾全部向前生長,這使得它們在地面上難以形成平衡,也無法有效地利用腳部力量進行起飛。
因此,雨燕通常不會主動落地,最長的飛行記錄是兩年!
它們選擇在空中捕食、飲水、睡覺和繁殖。
雨燕,是絕對自由的囚徒,它們的牢籠就是天空!
然而,當張雯移開手里的相機,她忽然看見這只雨燕直沖而來。
隨即,它的身體直直地撞向了另一側的窗戶玻璃。
“嘭!”
窗戶震動,雨燕的尸體摔落了下去。
張雯嚇了一跳,心臟噗噗直跳,她趕忙跑向窗臺,雨燕的尸體落在了樓下的水泥地上。
雨水沖刷著它的羽毛,像是一只毛絨玩偶。
張雯的臉上落滿了雨水,她心神不寧的直起身。
這時候,她背后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她忙地回過頭去。
看見是屠宰場的一個女職工,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從早上過來這邊,她和胡愛華就一直在屠宰場里拍攝照片。
她以為只是單純的拍攝國營屠宰場的下崗情況,用于新聞專題報道。
畢竟,屠宰場經營不善,連帶隔壁的肉聯廠的職工,都在大規模下崗。
現在這個經濟情況,安南市各個國營廠都在發生。
但來了之后,卻完全不是這樣。
這是胡愛華私下的行為,不是電視臺要做下崗職工的專題報道。
再說要報道,也是挑選一些大企業,職工比較多、具有時代特征的大廠,譬如安南鋼鐵廠。
安南鋼鐵廠已經停工一個多月,廠辦已經在安排下半年的下崗職工名單,職工們人心惶惶。
張雯發現,胡愛華這個人很喜歡拍攝牲畜被屠宰時的照片。
上午在廠子里,胡愛華對著生豬放血的場景,不斷地按下快門,似乎很癡迷這種血腥場面。
聽說屠宰牛時,負責殺生的職工,會用大錘子,錘擊牛的天靈感。
職工們把牛趕在一處專門修建的狹小空間。
牛一旦被趕進去,根本就無法轉身,更不用說逃跑,就連轉動一下牛角都很困難。
這時候,站在上面的殺生,就會揚起八磅重的鐵錘,使出全力,砸向牛的天靈蓋。
牛的頭骨塌陷,但還未死,身體掙扎著。
要足足等待半個小時后,這頭牛才會死去。
這期間,就是割斷牛的脊椎,長刀刺入頸髓,牛的部分神經沒有完全斷裂,下半身狂跳。
最后就是斷喉放血,破壞小腦。
胡愛華告訴張雯,就算放血,牛的意識還會殘留150秒。
張雯問他為什么知道,胡愛華說是在科學雜志上看見過報道。
張雯忍受不了屠宰場的環境,也不愿意親眼看見這些牲畜被活生生宰殺,她說自己身體不適,便來到了屠宰場的廠辦辦公室休息。
而胡愛華繼續留在廠房里取材。
女職工端來一杯茶水,笑道:“張記者,您喝水。”
“謝謝。”張雯接過后,問道:“胡記者呢?他還在廠房里嗎?”
“還在呢,我們主任帶著他在隔壁的肉聯廠參觀,他一會兒就過來。”
張雯點點頭。
女職工殷勤道:“如果您有事兒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行。”
張雯笑了笑,她端著茶水,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的雨幕。
那只撞向窗玻璃的雨燕,一直烙印在她的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她也越來越心神不寧。
她把茶杯放在茶幾上,看了看左腕的手表,現在已經是傍晚六點。
要不是這場突然而來的大雨,她早就叫胡愛華回電視臺了。
張雯微微嘆了一口氣,就在此時,她放在沙發邊上的挎包,突然傳來一陣“滴滴”聲。
她拉開挎包的拉鏈,從里面找出自己的摩托羅拉BB機。
拿在手上后,她按了一下,綠色屏幕里跳動出來幾十個字,映入她的眼簾。
【市刑警隊留言胡愛華是重大刑事犯罪人員望防范速回電!請呼908 XXXX】
看見這一行字后,張雯的瞳孔放大,腦子里陷入短暫的空白。
胡愛華是重大刑事犯罪人員?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突然而來的訊息,打的張雯措手不及。
她轉了轉眼珠,趕緊站起身,提著挎包走出接待室。
“你好,我借電話用一下。”張雯拉著剛才的女職工。
“好的,您跟我來。”
女職工應了一聲,帶著她去到隔壁的辦公室。
屠宰場的辦公樓只有兩層,辦公室也很簡陋。
辦公桌上放著一臺座機電話,張雯看了看女職工。
后者點點頭:“您請用。”
然后她退出了房間。
張雯把房門關上,回到辦公桌邊上,拿起聽筒,對照著BB機留下的號碼,撥打電話。
她用的摩托羅拉,漢字容量是4行X14字,也就是56個字。
顯然,對方為了留下號碼,連標點符號都不敢用。
“噠噠噠噠噠噠。”
張雯撥完號,把聽筒拿到耳邊,聽著里面的雜音。
對方幾乎是瞬間接聽了電話:“喂?”
張雯抿了抿嘴,開口道:“你剛給我傳呼機留言,你是……”
對方一下子驚叫起來:“張雯?你是張雯?”
“是我……”
“你別說話,你聽我說。你現在在哪里?”
張雯被對方的語氣嚇得心臟直跳,她回答道:“城北的屠宰場,淮陽路這邊,我在廠辦辦公室。”
說完后,她聽見電話那頭,一個粗獷的聲音正向什么人喊話。
“上車,動作快,目標在淮陽路屠宰場!”
接著,電話那頭是噼里啪啦的雨聲,以及腳步踩踏雨水的聲音。
“張雯,我們是刑警隊的,胡愛華有沒有在你身邊?”
張雯咽下一口唾沫,看了看辦公室,里面沒有一個人,房門也是關著的。
“就我一個人。”
“你聽著,胡愛華是殺人犯,千萬別靠近他!我們馬上過來!”
一聽這話,張雯心臟緊縮起來,她剛要開口,辦公室的房門突然被推開。
嚇的她手里握著的電話聽筒掉了下來,打翻了放在辦公桌邊緣的筆筒,筆筒里鋼筆、訂書針和剪刀都丟在了地上。
而卷曲的電話線,在她的眼前不斷地彈跳。
胡愛華的臉出現在門外,他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張雯,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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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市電視臺大樓,通往淮陽路的道路上。
三輛城北刑警隊的車輛,在滂沱大雨中狂奔,路上積滿了雨水,積水被輪胎碾壓,向馬路兩側噴濺。
如果是在平時,這會兒天還很亮,但因為下著暴雨,天色越來越暗,而且雨勢太大,不太看的清楚前面的路況。
打頭的那輛北京吉普,鄭康坐在副駕駛室,找出一盞磁吸警燈。
他把車窗玻璃搖下來,然后按下開關,放在車頂上。
后續的兩輛車,車頂也沒有裝警燈。
他們的車速太快,不打警燈,很容易發生碰撞。
何金波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拿著大哥大,突然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了雜音,他微微皺了眉。
接著,一個男人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來,因為窗外的雨聲,何金波聽的不是太清楚。
幾秒鐘之后,張雯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語氣很急促,也很慌亂。
“鄧姐,好的,你告訴主任,我和胡愛華馬上回來,行,就這樣,我先掛了。”
意義不明的話,如同重磅炸彈落在何金波的心間。
胡愛華突然出現在了張雯的身邊,而且她現在很危險!
何金波一踩油門,看向副駕駛室的鄭康:“叫老江他們快點,十五分鐘內,我們必須趕到屠宰廠!”
鄭康沒問原因,拿起步話機就通知后方開車的江建國和徐國良。
通話結束后,鄭康看了看前方不斷落下的雨水,以及擋風玻璃刮擦的雨刷器。
“哐當,哐當……”
十分鐘前,何金波和鄭康已經收到消息,城北堰邊溝柑橘林已經找到七個尸坑,現場慘不忍睹。
市局的領導全都趕去那邊了,可見這個案子的重要性。
現在壓力全都在他們這邊,要是讓胡愛華再殺一人,或者是讓他逃竄,城北刑警大隊根本沒法和上面交代。
近些年重案命案頻發,刑事大案更是每年都在發生,胡愛華引誘城南衛校多名女生,殺人埋尸,可以說是喪盡天良,毫無人性。
城北刑警大隊所有人心里都憋著一股氣,三輛警車在雨幕中,向屠宰場呼嘯而去,車頂的警燈閃爍著耀眼的紅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