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絲帶著市儈、油膩和深藏狠毒的惡意意念,如同投入滾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間在秋長歌疲憊不堪的神魂中炸開!殘余的劫書之力被刺激得一陣微弱悸動,帶來短暫的灼痛和更強烈的、如同置身焦尸堆中的血腥惡臭幻嗅!
老板娘!是那個黑石鎮客棧的老板娘!她竟真如跗骨之蛆,帶著幽冥宗的人追到了這里!
秋長歌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殘存的睡意和業火反噬帶來的虛弱感瞬間被冰冷的恐懼和強烈的危機感驅散!他猛地睜開眼,身體因過度緊張而瞬間繃緊,牽扯著全身的傷痛,痛得他眼前一黑,悶哼出聲。
“前輩!洞外…有人窺探!”他強忍著劇痛和眩暈,聲音嘶啞急促,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惶,目光死死投向巖洞入口的方向。黑暗中,只有篝火跳躍的光暈在洞口垂落的藤蔓縫隙間投下晃動的影子,但那絲惡意的窺探感卻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著他的神經。
對面,楚山河幾乎在秋長歌出聲示警的同時,搭在劍柄上的右手食指極其細微地向上頂了一線劍格。
“嗡……”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劍鳴響起,帶著一種穿透黑暗的冰冷意念波動,無聲無息地掃過整個巖洞,瞬間掠過洞口那片區域。
篝火的光芒映照下,楚山河緩緩睜開了眼睛。深潭般的眸子里,映著跳動的火焰,冰冷得沒有一絲波瀾。他額角的冷汗似乎收斂了些許,臉色依舊蒼白,但那只搭在劍鞘上的手,已經穩如磐石,不再有絲毫顫抖。顯然,剛才那短暫的調息,讓他暫時壓制住了劍鳴反噬帶來的沖擊。
“幾個?”楚山河的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絲毫情緒,仿佛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秋長歌屏住呼吸,極力催動那點殘存的、因業火反噬而變得極其微弱混亂的劫書感應,去捕捉洞外的氣息。那絲油膩的惡意意念在楚山河劍鳴掃過后似乎受驚般縮了回去,變得飄忽不定,但并未遠離。同時,還有另外幾道氣息混雜其中,充滿了貪婪、兇狠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不…不清楚具體人數,”秋長歌喘息著,聲音帶著不確定,“但…那股最明顯的惡意…是那個老板娘!還有…還有幾個氣息兇狠的,像是鎮口那些混混…幽冥宗的人…好像沒感覺到特別強的氣息…”他努力分辨著,劫書傳遞的信息混亂而模糊,業火幻嗅帶來的血腥焦臭味干擾著他的感知。
楚山河的目光掃過跳躍的篝火,落在巖洞角落那根半臂長的削尖木棍上。“守洞口。”他只吐出三個字,隨即再次閉上了眼睛,氣息重新沉靜下去,仿佛洞外即將到來的危機與他無關。
守洞口?秋長歌看著那根簡陋的木棍,又看了看自己幾乎抬不起來的左臂和依舊麻木的右臂,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幾乎將他淹沒。靠這個,去擋可能持有勁弩的幽冥宗爪牙?但他知道,楚山河需要時間徹底壓下反噬,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他掙扎著爬起,踉蹌著走到角落,用還能勉強使力的左手抓起那根沉甸甸的木棍。棍身粗糙,帶著陳年的木質紋理,尖端雖被削尖,但對付皮甲勁弩,無異于螳臂當車。他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到巖洞入口處,側身躲在幾塊凸起的巖石后面。縫隙外垂落的藤蔓和茂密蕨類植物是最好的掩護,但也擋住了他的視線。
他將木棍尖端對準入口方向,背靠著冰冷濕滑的巖壁,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左肩的傷口。汗水混著臉上的泥污和血痂滑落,流入嘴角,帶著苦澀的咸腥。洞外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風吹過藤蔓發出的細微沙沙聲,以及自己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那絲惡意的窺伺感消失了,但危險的氣息卻如同不斷收緊的絞索,勒得他幾乎窒息。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一點點流逝,每一息都漫長得如同一個時辰。
“沙…沙沙……”
極其輕微的、如同蛇類爬行般的摩擦聲,從藤蔓覆蓋的縫隙外傳來,越來越近!緊接著,是壓抑到極致的、帶著粗重喘息和貪婪的低語:
“…疤爺說了…死活不論…那小崽子的人頭值五十兩雪花銀…還有那青皮的劍…肯定是個寶貝…”
“…媽的…這鬼地方…臭死了…那老虔婆指的路到底對不對…”
“…少廢話…趕緊的…弄完回去領賞…老子受夠這鬼林子了…”
是那幾個鎮口的混混!秋長歌瞬間分辨出其中兩個聲音——是那個獨眼龍和另一個嘶啞嗓音的漢子!果然是他們!疤臉和幽冥宗的人沒來?還是躲在后面?
那油膩的老板娘聲音也響了起來,帶著一絲刻意的諂媚和不易察覺的緊張:“錯不了!錯不了!恩公…哦不,那姓楚的指的路,老熊溝泉眼旁三株鬼臉花…老婆子記得真真兒的!那小子肯定躲在里面!剛才我好像…好像感覺到里面有點動靜…”她似乎在極力證明自己的價值。
“閉嘴!老虔婆!”獨眼龍惡狠狠地低斥,“再出聲老子先剁了你!”
外面的聲音沉寂下去,只剩下愈發粗重的喘息和藤蔓被小心撥動的悉索聲。他們已經很近了!就在縫隙外!
秋長歌握緊了手中的木棍,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左臂的劇痛和麻木感似乎都被強烈的緊張感暫時壓了下去。他死死盯著藤蔓縫隙透進來的、被晃動人影遮擋的光線變化,全身肌肉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困獸。只能賭一把!賭他們不知道里面的具體情況,賭他們不敢一擁而入!
“呼啦!”
遮擋洞口的藤蔓猛地被掀開一道縫隙!一張油膩肥胖、帶著驚恐和貪婪扭曲的臉探了進來,正是那客棧老板娘!她渾濁的眼珠子飛快地掃視著洞內,試圖在篝火的光暈中尋找目標!
就是現在!
秋長歌眼中兇光爆射!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他喉嚨里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用盡全身殘存的氣力,左手攥緊木棍,朝著那張探進來的胖臉,狠狠捅了過去!這一下,沒有任何花哨,只有最原始、最直接的搏命一擊!
“噗嗤!”
木棍鋒利的尖端毫無阻礙地刺入了老板娘毫無防備的左眼窩!溫熱的、帶著腥氣的液體瞬間濺了秋長歌一手!
“啊——!!!”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劃破了巖洞的死寂!老板娘肥胖的身體如同被電擊般猛地向后彈去,雙手死死捂住鮮血狂涌的左眼,發出歇斯底里的哭嚎和咒罵:“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殺了他!殺了那小畜生!”
“媽的!找死!”縫隙外傳來獨眼龍驚怒交加的咆哮!幾支弩箭帶著尖銳的破空聲,瞬間穿過藤蔓縫隙,狠狠釘在秋長歌藏身的巖石和洞壁上,發出“哆哆”的悶響!其中一支擦著他的頭皮掠過,帶起幾縷發絲!
秋長歌一擊得手,立刻縮回巖石后面,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他看也沒看外面哭嚎打滾的老板娘,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縫隙入口。他知道,真正的威脅是那幾個持弩的混混!
“沖進去!他就一個人!受了重傷!快!”獨眼龍嘶吼著,顯然被老板娘的慘狀激怒,也判斷出里面的抵抗力量有限。
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逼近!一道黑影猛地撥開藤蔓,試圖擠進狹窄的縫隙!是那個聲音嘶啞的漢子,他手里端著一架簡陋卻致命的弩弓,臉上帶著猙獰的殺意!
洞口狹窄,僅容一人側身!機會只有一次!
秋長歌眼中閃過一絲近乎冷酷的決絕!他不再躲藏,猛地從巖石后探出半個身子,左手緊握的木棍不再是刺擊,而是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漢子擠進縫隙、暫時無法靈活閃避的小腿,狠狠橫掃過去!
“砰!”沉重的木棍結結實實砸在漢子的脛骨上!
“咔嚓!”一聲清晰的骨裂聲響起!
“啊——!”漢子發出一聲比老板娘更加凄厲的慘叫,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手中的弩弓脫手飛出,整個人慘叫著向前撲倒,正好卡在了狹窄的縫隙入口!
“老五!”縫隙外傳來獨眼龍和其他混混驚怒的吼叫!
機會!秋長歌沒有任何猶豫,強忍著左臂傳來的撕裂般劇痛,撲上前去,一把抓起那漢子脫手掉落的弩弓!入手沉重冰冷,弩弦緊繃!他根本來不及瞄準,憑著感覺,朝著縫隙外晃動的人影和聲音傳來的方向,狠狠扣動了扳機!
“嗖!嗖!”兩支淬毒的弩箭帶著尖銳的厲嘯,瞬間沒入藤蔓外的黑暗中!
“呃啊!”“媽的!”外面傳來兩聲悶哼和驚怒的咒罵!顯然有人中箭了!
“退!快退!這小崽子有弩!”獨眼龍氣急敗壞地嘶吼著,聲音帶著恐懼。他們本就是欺軟怕硬的混混,倚仗的是弩箭和人數優勢,如今狹窄地形被卡住一人,里面的人又搶到了弩弓,瞬間就慌了神。
腳步聲和拖拽聲在洞外慌亂響起,伴隨著受傷者的呻吟和老板娘依舊歇斯底里的哭嚎咒罵,迅速遠去。
洞口,只剩下那卡在縫隙里、抱著斷腿慘嚎打滾的漢子,以及垂落的藤蔓縫隙間,隱隱傳來的、帶著恐懼和怨毒的咒罵聲漸漸消失在林間。
洞內重新恢復了死寂。只有篝火燃燒的噼啪聲、洞外漢子斷斷續續的慘嚎呻吟、以及秋長歌自己如同破風箱般粗重的喘息。
他背靠著冰冷的巖壁,緩緩滑坐在地,手中的弩弓“哐當”一聲掉落在腳邊。左臂傳來鉆心刺骨的劇痛,虎口再次崩裂,鮮血順著木棍流淌。剛才那兩下搏命的反擊,幾乎榨干了他最后一絲氣力。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滾落,混著泥污、血漬和濺到的老板娘的血污,狼狽不堪。
他贏了?暫時逼退了追兵?秋長歌看著洞口卡著哀嚎的漢子和地上那架染血的弩弓,一股混雜著劫后余生的虛脫、手刃仇敵的冰冷快意、以及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惡心感在胸腔里翻騰。他下意識地看向自己沾滿鮮血和粘稠液體的左手,那油膩的觸感和濃烈的血腥味,讓他胃里一陣翻攪。
“業火熾盛一分。”楚山河平淡的聲音在對面響起,如同冰冷的泉水澆在秋長歌心頭。
秋長歌猛地抬頭。楚山河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正靜靜地看著他,深潭般的眸子里沒有任何贊許或責備,只有一種洞悉的平靜。他額角的冷汗徹底消失,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氣息卻沉凝如淵,顯然反噬已被徹底壓下。
“殺伐戾氣,滋養業火。幻嗅將更甚,持續時間更長。”楚山河的目光掃過秋長歌沾血的左手和洞口哀嚎的漢子,“此乃宿命之鎖。握緊劫書,便無回頭之路。”
冰冷的話語,如同重錘,再次狠狠砸在秋長歌心上。他低頭看向懷中那冰冷堅硬的劫書殘片,指尖傳來的不再是枷鎖般的灼熱,而是一種沉甸甸的、仿佛浸透了鮮血的粘稠感。老板娘被刺瞎的慘嚎,漢子斷腿的哀鳴,還有自己手上沾染的血污…這一切,都成了業火燃燒的薪柴?
力量的門徑,每一步,都踏著血與火,焚灼己身?
他疲憊地閉上眼,靠在冰冷的巖壁上,洞外漢子的呻吟聲如同鬼魅的低語,纏繞不去。
楚山河緩緩站起身,走到洞口。他看也沒看那卡在縫隙里、因恐懼和劇痛而涕淚橫流的漢子,只是伸出兩指,在那漢子驚恐絕望的目光中,在其脖頸處看似隨意地一拂。
漢子的慘嚎和呻吟戛然而止,身體軟軟地癱了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帶著血沫的喘息。
“拖進來。”楚山河的聲音平淡無波。
秋長歌強撐著起身,默默上前,用盡力氣將那昏迷的漢子拖進洞內。濃重的血腥味在洞中彌漫開來,混合著硫磺和藥草的味道,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楚山河走到巖洞最深處,蹲下身,手指在幾塊看似尋常的巖石縫隙間按了幾下。
“喀啦啦……”一陣輕微的機括轉動聲響起。地面一塊石板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行的、向下延伸的黝黑洞口!一股更加濃烈、帶著水汽的陰冷氣息瞬間涌出!
“下面,暗河出口。”楚山河指了指洞口,“清洗傷口,準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