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壯壯手腳都被捆了,嘴里也塞了東西,驚恐之下像一尾上岸的魚,一直擺個不停。
光頭等人見狀,也跟著擺起來,七八個人一起擺動,頻率都差不多,看起來很是壯觀。
全在專心擺尾,沒人搭理燭風,燭風只好重新跳回坑里,繼續刨。
金林鎮在國內最北方,距離邊境只有兩百多公里,這里人口稀少,靠近群山的地方更是空無一人。
馮壯壯一邊打擺擺,一邊努力把嘴里的東西頂出去。
呼吸到新鮮空氣的剎那,他開始放聲尖叫,可惜回應他的只有更加努力打擺擺的光頭和他的朋友們,以及群山中寂寥涼爽的空氣。
馮壯壯很快就喊累了,滿頭大汗虛弱地看著還在專心刨土的燭風:“你、你想干什么?”
燭風停下,扶著鐵鍬靠在坑壁上:“我要干什么,你看不出來?”
馮壯壯眼睛都紅了:“我、我想起你是誰了,你是袁盈的人,我想起來了……你之前,之前是不是來過棲山而臥?就在我的窗戶外面……我住在四樓,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馮老板記性真好。”燭風夸獎。
有病啊誰稀罕被你夸!
馮壯壯強忍著爆粗口的沖動,努力跟他協商:“砸門那事……我跟袁老板不是已經達成一致了?你你你今天這么做,她應該不知道吧。”
“嗯,不知道。”燭風心情不錯,所以有問必答。
“那你現在這么做,是想替她出口氣,還是趁機勒索?”馮壯壯出了一身虛汗,被涼風一吹又濕又冷,卻還在強裝鎮定,“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給你錢,我給你很多很多錢,只要你放了我……”
燭風盯著他看了半晌,笑了。
他手上戴著工地常用的勞保白手套,說話時拇指輕輕摩挲鐵鍬柄,看起來像個十足的變態。
馮壯壯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燭風也沒興趣聽他說話,活動一下手腳繼續刨坑,一邊刨一邊說話。
“小姑娘不容易,半歲的時候爸媽就離婚了,還沒斷奶就跟著奶奶在農村生活,奶奶去世之后就被爹媽送進寄宿學校,恒牙還沒長完,就開始學著洗衣服刷鞋處理人際關系。”
“她那對爹媽,跟死了沒什么區別,別的小孩可以經常找父母撒嬌,她卻不行。沒人管她,也沒人給她撐腰,不管做什么都得靠自己,所以很多事能忍則忍,就這么磕磕絆絆委委屈屈的活著。”
“好不容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房子,又遇到個人渣男朋友,說要當她的家人,給她撐腰,結果一聲不吭走了三年。”
一滴汗掉進土里,瞬間浸潤了土地,燭風靜默片刻后,又開始若無其事刨土。
“她以前就說想開民宿,但就是下不了決心,現在好不容易辭掉工作賣掉房子,孤注一擲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實現夢想,卻一直被人欺負,堵著門威脅的事,你以前也做過吧,不然她也不會在辭退馮娟之前,就先買個那么貴的門等著。”
金林鎮的山一年里有半年都被白雪覆蓋,如今雖然沒有雪,土層依然冷硬堅固,才刨了兩米深,鐵鍬就開始卷邊了。
燭風鏟完最后一鍬土,把鐵鍬傳到了上面,按著坑壁跳了出來。
馮壯壯面露驚恐,下意識想要后退,卻因為趴在地上,怎么也動不了。
“她一個人孤零零的長大,勢單力薄,連反擊都要做一步想三步,辛辛苦苦謀劃半天,還自己先往里墊錢,最后卻只要了兩萬多塊錢的補償,最后還全貼給了別人,這么好的姑娘你也欺負。”
圓圓的月亮下,他身上臟兮兮的全是土,眼角的汗意折射月光,仿佛點點銀色的鱗片。
“你說,”燭風垂著眼,心平氣和地問馮壯壯,“你該不該死?”
馮壯壯嘴唇張了張,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那邊光頭已經把嘴里的東西吐出來了,忙道:“都是馮壯壯指使的,跟我們沒關系!”
他身后那幾個努力點頭。
“陳勝!”馮壯壯目眥欲裂,“你什么意思?!”
光頭也恨極了:“我能有什么意思?你要是讓我媽在棲山而臥上班,還能有后面這些事?!都是你害了我們!”
“你放屁!我給你媽安排工作還安排錯了是吧?”馮壯壯怒問。
光頭氣惱:“你要真想安排,為什么不安排到你的民宿,非讓我媽待在金元寶,誰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你……”
燭風嘖了一聲。
聲音不大,很快在空氣里消逝,眾人卻一個激靈,臉憋成豬肝色了,都不敢再吵一句。
燭風對他們的識相還算滿意,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道:“時間差不多了。”
“什、什么?”馮壯壯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燭風和他對視,露出愉悅的笑容:“該送各位上路了。”
直到被踹進大坑,馮壯壯還有一種不真實感,最后還是光頭的哭嚎讓他回過神來,他當即要開口說話,一鍬土卻鏟了下來。
“本來你們鬧事第一天,這鏟土就該埋到你們頭上的,但袁老板想自己解決,那我肯定不能多事,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我找你們,純粹是出自己這口惡氣,跟她沒有半點關系。”
燭風雙手持鍬,語氣頗為感慨,“畢竟像我這樣尊重伴侶、相信伴侶能力的龍,真是不多了。”
他一邊鏟土一邊自我欣賞,可惜坑底的人們沒心情附和,一個個嚇得瞳孔都快擴散了。
金林鎮山上的土又硬又涼,砸在臉上的瞬間,馮壯壯頭暈眼花,喉嚨已經發不出聲音,只是一味地喘氣。
光頭一開始倒是扯著嗓子叫得起勁,但隨著摻雜著石子的土暴雨一樣落下,漸漸的也叫不出來了。
長夜漫漫,只剩下鐵鍬鏟土的聲響,躺在坑底的每個人身上都覆蓋一層厚厚的土,有膽小的直接嚇尿了。
馮壯壯面如死灰,哆哆嗦嗦閉著眼睛等死,卻在等了許久后,呼吸仍然暢通。
他動了一下,猶豫著睜開眼睛,就看到燭風笑瞇瞇地坐在坑邊,一雙長腿隨意地垂著。
“被恐嚇的滋味,不好受吧?”他笑著問。
此刻的他在眾人眼中,無異于銀發惡魔,光頭再也受不了了,小聲地啜泣起來。
“開個玩笑而已,怎么還哭了。”燭風跳進坑底,拿著鐵鍬不緊不慢地靠近。
光頭嗚咽一聲,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呆滯地看著他逼近后,對著自己舉起了鐵鍬。
鐵鍬有些地方已經卷邊,而有些地方卻被堅硬的土地打磨得無比鋒利,砍下來的瞬間,仿佛流星閃過一道白光。
光頭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發出了最后一聲慘叫,然后就開始哭,撕心裂肺地哭。
哭了半天,直到馮壯壯罵他:“哭個沒完,煩死了!”
他才發現自己沒死。
不僅沒死,身上的繩子也解了。
再看燭風,不知何時已經跳到了深坑外,在月光下靜靜地看著他們。
“回去之后,不會報警吧?”他問。
光頭聽出他的話外之意,連忙點頭,旁邊的馮壯壯卻陰沉著臉,心想怎么可能不報警。
他一回去就報警!他要讓這個變態牢底坐穿!
“其實報警也無所謂,我既然敢放了你們,就能保證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呢,”燭風把坑邊的小石子踢了下去,恰好砸在馮壯壯的腿上,嚇得他抽搐幾下,“你們報警的話,多少會有點麻煩,我這個人小心眼兒,肯定要把賬算在你們頭上,能把你們抓來一次,就能把你們抓來第二次。”
他笑了一聲,“到時候,真的會埋了你們哦。”
馮壯壯:“……”
光頭等人:“……”
折磨完這群小鎮惡霸,燭風心情愉快地回了民宿。
已經是凌晨兩點多,又是新的一天。
民宿里漆黑一片,只有客廳還亮著一盞小燈。
他剛干完體力活兒,這會兒餓得難受,正準備去廚房找點吃的,就隔著落地窗瞥見了客廳里茶幾上的桶裝面。
唯一一桶番茄牛肉面,靜靜地擺在一堆老壇酸菜面里。
兩點十一分,他推開了一樓環水房的門,把束鱗叫了起來。
“這個,也是你給我留的?”燭風拿著番茄牛肉面問。
束鱗困得昏昏沉沉:“……我給你留泡面干嘛?”
燭風笑了一聲,走了。
束鱗倒回床上,精神了,腦子里無限循環一句話:我給你留泡面干嘛!
兩點四十分,洗完澡換完衣服的燭風出現在三樓民宿老板的房間里,手里還拿著一盒桶裝面。
“是你給我留的,”他翹起唇角,直接在床邊坐下,“你知道我只吃番茄味的。”
被奇異熱意纏繞的袁盈沒空回答他的問題,半夢半醒間蹙著眉頭,雙腿無意識地磨蹭被子。
燭風伸手撫上她的臉,夢中的袁盈像是渴了許久的旅人找到泉眼,立刻貼了上去。
燭風喉間溢出一聲嘆息,俯身吻上她的唇。
和之前的那些夜晚一樣,袁盈只是短促地睜開眼睛,看到他的臉后又重新閉上,安心接受他的服侍。
一個深吻結束,燭風將臉埋進她的肩頸,穩了穩呼吸才直起身,抬手擦掉她唇上的水澤。
袁盈眉間的痕跡已經舒展,抱著被子陷入沉睡。燭風靜靜看著她的眉眼,直到沒有拉緊的窗簾縫里透出一絲光亮,他才轉身往外走。
“唔……”
快走到門口的燭風倏然停下,只見剛才還睡得很沉的袁盈,這會兒又開始翻來覆去了。
他折返回來,聞到一股更加強烈的甜味。
躁動初期竟然結束了,簡單的親吻已經無法安撫她了。
燭風眉頭緊鎖,覺得有些事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