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夢到什么,姜梨睜開眼就忘得差不多了。
眼前剩下的,只有沈如柳痛苦的死狀。
她其實沒有親眼看過沈如柳死后的樣子,事發至今也從不敢去想象。
可就這樣忽然夢到了。
姜梨有些心神不寧,早飯和午飯都沒有吃下多少。
午后。
楚州又過來了,帶著一盒家里做的點心。
“我親手做的,你嘗嘗。”
姜梨有些心不在焉,但還是配合地說:“沒想到,你還會弄點心。”
“照著烘焙書一步一步做的,”楚州笑了笑,“就算不好吃,也不會很難吃。”
嘗過點心,楚州依舊找了本書,不打擾姜梨,但一定要在她身邊。
他直覺現在的姜梨,很缺少陪伴。
穆家雖然人丁興旺,但大多不是在外求學,就是五湖四海的忙工作。
就連特意為了姜梨留在淮宜的穆閆明,也做不到花大量時間陪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而他不一樣,他想姜梨成為他生活的大部分。
如果她愿意,他可以放棄很多其他的事,長久的、耐心地陪在她身邊。
至少要比邊澈長久,比邊澈更有耐心。
姜梨今天照舊靠畫畫分散注意,轉移情緒,只是時不時會盯著畫板發呆。
她心事重重,也沒心思管刻意降低存在感的楚州,具體在她身邊坐了多久。
“有什么煩惱,都可以和我說。”楚州忽然開口。
姜梨微怔,心里想的,還是沈如柳的事。
在長平的時候,她讓穆氏的人查過,但一直查不出多少東西。
今早她問起那邊的人,依舊沒有什么新消息。
似乎一個人的死就這么不了了之了。
可那是命案,這樣正常嗎?
“祈安?”
姜梨回神,“不好意思,我昨晚沒太睡好,你剛才說什么,可以重復一遍嗎?”
楚州搖搖頭,“沒什么,要睡一會兒,或者出去走走嗎?”
想了想,姜梨看向他,“我打算去找我哥,你……”
她想說“你先回去吧”。
可楚州打斷道:“我陪你過去。”
姜梨覺得不太合適,“其實……”
“不用”兩個字沒能出口,楚州又說:“我不放心,送你過去后我就離開。”
姜梨想說,有穆家的司機接送,沒什么可不放心的。
但對上楚州溫柔但堅持的目光,她妥協了。
只是陪她到市區而已,只要他不介意,其實也沒什么。
而這之后,這種因“不放心”而來的“陪伴”日益增多,陪伴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姜梨就算再遲鈍也能察覺什么。
可她對楚州總是懷抱愧疚,一直也沒能說出絕情的話。
氣溫逐步升高,人難免有些貪涼。
這天中午,姜梨沒忍住,吃了一小碗冰鎮的甜湯。
當晚下身就出了血。
她嚇壞了,一動不敢動,穆家上下更沒人敢挪動她,只能打了120。
穆閆明人還在公司加班,聽到消息臉色大變,扔下所有事就往醫院趕。
到的時候姜梨已經躺在病房。
而據醫生所說,她這樣屬于先兆性流產。
“我妹妹知道嗎?”穆閆明問。
“病人情緒很低落,一直在哭,暫時還沒有告訴她。”
多詢問幾句,又道過謝后,穆閆明往病房去。
到走廊時,正撞上急匆匆的楚州。
步子一緩,穆閆明叫住他,“她情緒不好,先不要打擾她。”
楚州跑得口干舌燥,吞咽一下,問:“她怎么樣了?醫生怎么說?”
穆閆明皺眉,沒吭聲,越過他徑直走向病房。
病房里。
姜梨平躺,望著天花板,雙手掌心都貼在小腹上,不斷想起當年第一次流產的場景。
進而想到現在還逍遙法外的宋眠。
還有庇護宋眠的邊澈。
眼淚不間斷從眼角流下,無聲但充滿怨恨。
門響了,穆閆明的聲音隔著門傳來。
“小梨,是哥哥。”
姜梨轉過通紅的眼睛,叫了聲“哥”,聲音微弱。
門開了,穆閆明進來帶上門,走到床邊,壓低聲音說:“沒有大礙,但你得讓自己的情緒和身體盡快好起來。”
他的話像針定心劑,姜梨舒了口氣,疲倦地閉上眼睛。
“是不是因為我吃了冷的?”姜梨啞聲問,又睜開滿是歉疚的眼睛,“我以為過了三個月就沒事了,我不是故意的……”
穆閆明俯身輕拍她肩頭,安撫:“我問過了,主要還是情緒和身體的問題,如果真的不能吃那幾口甜湯,保姆不敢隨便給你。”
點點頭,姜梨又閉上了眼睛。
她精神緊繃到現在,稍微一松懈,很快就睡著了。
再睜眼已經天亮。
穆閆明不在,但身側坐著楚州。
對上她的目光,楚州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餓不餓?”
姜梨搖頭,跟著又點頭。
為了寶寶,她就算沒胃口,也不能不吃。
“等我一會。”楚州說著起身往外走。
姜梨視線一落,發現他腳上穿的還是在家的拖鞋。
她愣了愣,忍不住叫住他,輕聲問:“你……什么時候來的?”
楚州回眸,整張臉迎著清晨的光,顯得異常柔和,“昨晚一聽到消息就來了,但幫不上忙,就在走廊坐了會,早上你哥回公司了,我才能悄悄進來看看你。”
他把探病說得像做賊,而他自己就是那個賊。
姜梨眼眶一熱,忽然覺得遲遲不和他說清楚的自己特別糟糕。
任何人的真心,都不該被辜負。
“楚州,我不是單純身體不好……”
“我是懷孕了,但胎不穩。”
楚州整個人僵在原地,連眨眼都忘了。
毫無疑問,她懷的肯定是邊澈的孩子。
姜梨望著他,帶著鼻音說:“我現在不想考慮別人,我只想順利把孩子生下來,所以,別再對我好了,這樣只是在浪費你的真心和時間。”
楚州許久沒有說話。
姜梨始終看著他,希望能看到他決然轉身的樣子。
可沒有。
楚州回到床邊,輕輕握了下她冰涼的指尖,“沒關系。”
“什么?”姜梨微微睜大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楚州重復:“我說沒關系。”
“懷孕與否沒關系,生不生孩子也沒關系,不管你經歷過什么,你在我眼里都是你。”
從他在她婚后還忍不住想見她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會為她做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妥協。
不過眼下,他接受她和她的孩子,已經不僅僅是為她妥協。
還因為邊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