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該起床了。”
阿龜迎著散漫的日光,伸了伸懶腰。碎葉飄飄轉轉,不經意間落入破敗的茅屋。見屋里依舊鼾聲如雷,阿龜便也不說什么。舉起院落里殘破的木刀便開始練起晨功。
雖說是“晨功”,卻早已經是接近午時。基本的體術練習完畢,阿龜屏氣凝神,一手持刀,嘴中念著晦澀的咒語。散落一地的枯枝敗葉,仿佛被無形的氣流牽引,隨著他步子的挪移,漸漸旋舞升騰。劍訣陡指,四周的空氣驟然繃緊,帶著一種沉滯的窒息感,旋即被突如其來的躁動撕開。
他年幼的身軀配合著靈活的步伐,如深林精怪,于無人的幽谷間翻騰起舞。只見其刀鋒猛地一轉,散亂的碎葉驟然繃直,化作一片激射的飛矢。然而只行出數步,便后繼無力,頹然飄落。
阿龜看著滿院飛揚又復歸沉寂的落葉,咧開嘴開心地笑了。只不過笑意未及眼底,身后就傳來一陣低沉如悶雷的聲音:
“心神浮動,精氣不穩。再看看你那架勢,前幾日我是這樣教的嗎?”
阿龜笑容僵在臉上,轉過頭,尷尬地撓了撓頭:“誒呀,畢竟剛練嘛。”
“練就好好練,這門功夫是殺人的技藝,容不得嬉皮笑臉!”
吳之序不知何時已蹲坐在茅屋的門檻前,布滿厚繭的手用力朝地面磕撞著空蕩蕩的煙桿。他看著扎起馬步的阿龜和那干癟的煙袋鍋,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快,聲音冷淡地繼續敲打。
“夜巡的功法講究‘心性’,可你既無扎實的根基,行事又不肯順從本心,如何能更進一步?”
阿龜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后腦勺,對著吳之序擠出個傻傻的笑:
“沒事師傅,我多練!我一定多練!”
吳之序將煙桿別回腰后,搖了搖頭,言語間帶著疲憊:
“你就是太老實,不要什么事都只顧著應承別人。別練了,開門去,有人來了。”
阿龜連忙收勢,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卻與一個正要進來的漁夫裝扮的大叔撞了個滿懷。
阿龜踉蹌著摸著發酸的鼻梁抬頭看去,闖入眼簾的是一張和善如冬日暖陽般令人心安的臉孔。
“阿龜,沒撞疼吧?”大叔笑著將他拉起,熟練地拍打掉他衣襟褲腳沾染的塵土,隨后朝屋里揚聲道:
“吳之序!看你把孩子使喚的,也不心疼心疼你這大徒弟?”
阿龜看清來人,驚喜地一把抱住他胳膊:
“趙叔!您可算回來了!我這幾天腦袋都快被師傅敲爛啦!”聲音里滿是委屈的告狀。
趙廷封哈哈笑著,用力揉了揉阿龜的頭發茬兒,隨后從懷里摸出幾枚磨得發亮的銅板塞進他手心:“拿著,買串糖球甜甜嘴去。”
阿龜望向屋內,吳之序正慢條斯理地重新掏出煙桿,用燧石在火鐮上緩緩打著火,火星明明滅滅,映著他沒有表情的臉。
“快去吧,我有些要緊話,得單獨跟你師傅講講。”趙廷封半哄半推地把阿龜往門外送,同時朝著吳之序的方向埋怨,“瞅你把孩子逼的,哪還有一點少年人的心氣兒?”
阿龜一見吳之序終于揮了揮手,如蒙大赦,立刻像只脫韁的小馬駒般竄了出去。集市離他們破敗的茅屋很近。燕雀在人聲鼎沸的上空盤旋追逐,偶爾掉落的一星半點果蔬殘渣便引得它們俯沖爭搶。
琳瑯滿目的十幾個鋪子瞬間包裹了阿龜,他像闖入了繁華迷宮,滿眼都是新奇。他好奇地撥弄著木刻的小玩偶,試戴夸張嚇唬人的歲寧神祇面具,深吸了一口掛爐燒雞飄來的焦香,又被攤販桶中浮沉于碎冰之上的清涼茶飲勾住了腳步。就這么漫無目的地流連了好一陣,目光最終還是定格在一個煙絲攤前。
想起昨夜吳之序拍打空癟煙袋時那聲微不可聞的嘆息,他躊躇了一下,俯身問道:“老板,這一份煙葉多少?”
煙販子斜睨了阿龜一眼,見他是個半大孩子,嘴角一撇:“五個大錢。”
阿龜眉頭蹙起,有些不滿地撇嘴:“欺負我不懂行?關東的好葉子不過五個大錢,你這黃巴巴的哪值這個價?”
煙販子見是個有點門道的小主顧,態度稍緩,伸出四根手指:“最低四個銅板!這真是自家種的上等貨,油潤光亮著呢,吸一口保管賽神仙!”
阿龜叉腰,聲音斬釘截鐵:“兩個!西市王老五家比你這成色好的也才三個。不成我就走了!”說著作勢轉身。
煙販子臉上堆起笑,趕忙用麻紙熟練地包好一小份:“行行行!三個就三個!當交個朋友啦!”
阿龜爽快地數出三枚還帶著體溫的銅錢遞過去,心中小小的得意翻涌起來,省下兩個銅板,便又能買一袋糖球了!一時間連穿街而過的風,似乎都裹挾著絲絲縷縷的甜味兒。
“蜜來哎?!蜜啦葫蘆冰糖多葫蘆冰糖多?!”
那清脆悠長、如同空谷回響般的吆喝聲瞬間拽住了阿龜的腳步。他循聲望去,一輛插滿晶瑩糖葫蘆的獨輪車正被一群喧鬧的孩子簇擁著。嘰嘰喳喳的嬉笑、沉默的吮指咽口水、還有扯著大人衣角哭著鬧著要買的……瞬間在他眼前融成了一幅鮮活的市井煙火圖。
“呦!龜小子!沾好的,來一串嘗嘗鮮?”推車的小販眼尖地瞧見他,立刻熱情地招呼,手上麻利地拿起一支剛滾上糖漿的山楂串。
阿龜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細聲問道:“張叔,那個……角料的碎糖渣球,還有沒?我買點。”
“嗨!說什么買!昨天要不是你把我家那皮猴子從老榆樹上救下來,我可真抓瞎!這點糖渣球哪還提錢?”張叔邊說邊將那支亮晶晶的糖葫蘆熟練地在砧板上一砸,糖殼碎裂出誘人的紋路,再用糙黃的玉米紙包住柄部,不由分說就塞進阿龜手里,“拿著!剛砸好的,又脆又香!”
阿龜慌忙從腰間的小布袋里摸出那兩枚省下的銅板,想要遞過去,臉上帶著真誠的堅持:“不行的張叔,我有錢,今天真有錢的!”
張叔那雙布滿裂口的粗壯大手堅決地把阿龜握錢的小拳頭推了回去,笑容樸實而懇切:“真不行!就當是替我家那混小子賠你那只踩壞的紙鳶!快拿著吧!小孩子貪玩闖禍,做爹的總得還點禮數不是?”
阿龜略微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接下了這份沉甸甸的饋贈,心里那點小小的算計此刻只余下暖意,想起昨日那小子在樹上頑皮扯壞了他的紙鳶卻下不來樹,自己本想一走了之,可看著那對在樹下急得團團轉的張叔夫婦,終究還是心軟爬上去把那哭花臉的小子弄了下來。沒想到,這無心之舉,今日竟換來一份意外的甜。
日頭稍稍西斜,微風撩起阿龜松散的衣襟。攥著溫熱的糖葫蘆和那包省出來的煙絲,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步子輕快得像是踩著云彩,嘴里不自覺地哼起不成調的小曲兒,儼然一個得勝還朝的小將軍。
“匆!”
一聲悶響似是從自家方向傳來,遙遠而模糊。
“家?”
阿龜腳步一頓,側耳細聽,那點歡快瞬間凍結。心里“咯噔”一下,一種莫名的慌亂攫住了他。原本悠閑的步子越來越快,最后幾乎化作一股疾風,猛地撞開那扇熟悉的破木門!
院子里死寂。只見吳之序如同一尊生鐵澆鑄的雕像,直挺挺地矗立在院心,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此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每一條皺紋似乎都刻滿了雷霆般的震怒。周身本該淡柔的銀光竟變為帶著絲絲墨色的“濁氣”。
那一剎那,風停了,連院墻角落的蟲鳴都驟然噤聲,空氣黏稠得如同凝固的鉛,沉甸甸地壓得人喘不過氣。直到一旁地上蜷縮著的人影發出一陣劇烈的、壓抑的咳嗽,才將這令人窒息的死寂撕開一道口子,阿龜這才仿佛意識到自己還活著,血液重新開始流淌。
“趙叔!”
阿龜驚呼一聲,幾乎是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攙扶起臉色蒼白的趙廷封。話剛到嘴邊想問個究竟,卻像被寒冰封住,目光觸及吳之序那張毫無溫度的臉時,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趙廷封忍著疼痛深吸一口氣,抹去嘴角一點血沫,抬手按在阿龜肩上,目光卻沉重地投向吳之序,聲音帶著嘶啞和懇求:
“吳老哥……我剛才那番話,你若不想聽,就權當我是放屁。但聽我一句勸,不為了自己,也該多為阿龜想想,巨門涼風沒了,可你貪狼夜巡還在,咱們都該為自己而活,不要為逝者空廢心血了……”
“閉嘴!”
吳之序的眼神猛然抬起,那目光哪里還像人眼?分明是兩柄被千年寒冰淬煉過的利刃,飽含著刻骨的滄桑與冰封的殺意,瞬間穿透了趙廷封的靈魂,趙廷封渾身一凜,到了嘴邊的話徹底咽了回去。
“你莫要再激我了。”
他看著吳之序布滿血絲的雙眼,又看了看驚惶無措的阿龜,最終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渾濁的眼中滿是無奈與痛楚。他重重地拍了拍阿龜的肩頭,再無言語,只是強撐著受傷的身軀,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般,扶著斑駁的土墻,一瘸一拐地挪出了院門,那背影蕭索得如同深秋一片飄零的枯葉。
就在趙廷封一只腳堪堪邁出門檻之際,吳之序那如同凍結在九幽之下的聲音,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砸向他佝僂的背:
“涼風門墻傾頹,早已不在;但涼風使——你,趙廷封——尚存一息。這是你生來背負、至死方休的宿命,逃得掉嗎?!”
趙廷封身形一頓,仿佛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僵直了片刻,卻終究沒有回頭,沒有應答,只有那扶著墻壁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捏得死白。他就那樣,一步一步,被院外漸深的暮色徹底吞沒。
吳之序兀自呆立在原地,如同一截失了魂的枯木。過了許久,他才像剛剛回神,下意識地在腰間的煙袋里摸索,動作機械而焦躁。
阿龜抿了抿嘴唇,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將那包剛買的、還帶著手心溫度的煙絲遞了過去。
吳之序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硬生生頓住,布滿血絲的眼瞪著他,一股無名火又頂了上來:“用你這般假殷勤?!有這些心思不如想想今早你那套把式是怎么糟蹋的!把我教你的都喂了狗嗎?!”話雖如此,罵得兇戾,他卻一把將煙絲奪過,帶著一種近乎發泄的兇狠,捻起一小撮狠狠摁進煙鍋,點上火,旋即貪婪地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煙氣嗆得他連咳幾聲,仿佛連同胸中那股快要炸開的郁結也一并咳了出來。
阿龜縮了縮脖子,摸著剛剛幸免于難的腦袋訕訕一笑,慶幸師傅方才只是動口并未動手,連忙應道:“是,是,我這就練。”趕緊走到院中空地處,認認真真地擺開架勢練了起來。但那顆心,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兀自震顫不休。
吳之序立在一旁,沉默地看著。日影在師徒二人身后拉得很長很長,金紅的日光伴著無聲的落葉一點點沉入西邊的地平線,晚霞如同一塊浸透了離人淚水的綢緞,濃得化不開。吳之序“啪啪”地在青石階上重重磕凈了煙鍋里的灰燼,煙灰四散飄零。
他直起身,朝著院門走去:“收起那沒用的花架子,不練了。拾掇一下,隨為師去槿鄢王府瞧瞧熱鬧去。”
阿龜一聽能去看夜戲,眼睛“唰”地亮了,差點要蹦起來歡呼,但瞥見吳之序那還未完全散去陰沉的背影,頓時將滿腔興奮硬生生壓了回去,像個小尾巴似地,亦步亦趨地默默跟在了后面。兩人一前一后,沿著被暮色浸染的小徑走了許久。一路上的沉默如同有形的石塊,沉甸甸地墜在阿龜心頭,讓他憋得快要爆炸。
“師傅……”阿龜終究是按捺不住強烈的好奇心,小心翼翼地開口,一邊問一邊偷偷摸摸后腦勺,隨時準備應對可能會落下的拳頭,“咱們‘夜巡’是斬妖除魔、護衛人間的,那趙叔他們‘涼風’是干啥營生的呀?”
吳之序似乎被這問題扯動了某根深藏的神經,猛地挺直了微微佝僂的背脊,雙眼下意識地閉起,沉默了片刻,才用一種仿佛從遙遠過去飄來的聲音低沉回答:“專司情訊,追擒尋敵。涼風使如風過無痕,但天下各處,處處承過他們的情。為師這條命……可以說……當年也確確實實是你趙叔當年從鬼門關口硬拉回來的。”一股深切的痛楚與感激,在老人緊閉的眼角刻下了幾不可見的顫動。
阿龜望著師傅溝壑縱橫的臉龐,一個更深的疑惑涌了上來,他脫口問道:“那今天趙叔他……”話剛出口,心頭警鈴大作!
“砰!”
毫無懸念的一記沉重拳頭精準地砸落在阿龜的腦門上!熟悉的悶痛讓他齜牙咧嘴,苦澀地笑了笑,趕緊埋頭趕路,不敢再言語半分,生怕下一擊會更狠更重。
吳之序的面色卻在阿龜低下頭時,驟然凝重如鐵,過往的血色與硝煙在眼底翻騰奔涌。
“阿龜,”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一種千鈞之重,“記住,咱們七脈五使行走天下,皆是陛下門徒。如今山河破碎,家國不存,你我茍活于這亂世江湖,立身立命的根本,唯此一個‘義’字!如盤古擎天,雷打不動!為師這條命,是我師傅當年替我擋下的刀劍換來的。他未竟之事,便是我吳之序此生必踐之事。即便粉身碎骨,此心不改,九死未悔!”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烈火鍛打過的心頭撕扯出來,砸在地上鏗鏘作響。
阿龜抬頭,看著吳之序那張被歲月與風霜刻蝕、此刻卻燃燒著不屈執念的臉龐,一股滾燙的崇敬與熱血猛地沖上頭頂,胸中豪氣激蕩,他挺起單薄的胸膛,幾乎是吼了出來:“師傅!您的恩情,您的事!就是阿龜我的事!刀山火海,阿龜跟著您!”
吳之序聞聲猛地剎住腳步,身體僵硬了一瞬,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欣慰的波瀾,嘴角的皺紋向上牽動了一下。
似乎看到了當年熟悉的場景。
但這絲溫存轉瞬即逝,如同微火遇冰水,頃刻被一種近乎可怖的凝重覆蓋。他倏然轉頭看向阿龜,那眼神銳利得如同要將少年刺穿!一字一句,砸進阿龜耳中:
“阿龜!你聽好了:倘若有一天,師傅讓你走,你絕不可回頭,哪怕一息猶豫!即刻便走,片刻不得遲疑!倘若敢違此令……”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變得冷酷而森然,“便休怪為師……不認你這個徒弟!”那決絕的目光,讓阿龜瞬間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意。
阿龜心頭一凜,張了張嘴,滿腹的困惑和不甘正要涌出:“可是師傅,為什……”
“咚……咚……咚……”
遠處,沉悶而巨大的聲響猛然傳來,如同巨獸在捶打地面,聲波震蕩著腳下的土地。
阿龜下意識地抬頭,望向早已被深紫色浸染的天空,那聲音的來源似乎來自城中心王府的方向。稍傾,他眼睛猛地睜大,手指激動地指向那沉沉夜幕:“師傅!快看那!”
“休!休!休!”尖銳的破空聲撕裂夜空!
璀璨的光流爭先恐后地躥向高處,剎那間,“轟!轟!轟!”數朵華光四射的巨大牡丹與金菊在黛青色的天幕上怒放!流光溢彩,如同將星河揉碎,傾瀉而下。
“‘閑笑燕雀去無痕,佳色游湖繡香溫。飛云旋升天瞬閃,幾朵煙花照離人……’”
吳之序下意識地捋了捋稀疏的胡須,低沉地念出這幾句,火光映在他眼中,卻未能驅散深處的愁緒與追憶,反而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漾開了更深沉的寂寥。
阿龜仰望著漫天絢爛煙火,忍不住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看向吳之序:“這詩……是師娘寫的吧?我看您每回看煙花時,都念念不忘這首呢。只是好久沒去見過這樣的煙花了……”
“砰!砰!砰!”
一連串沉悶的異響自身邊傳來。阿龜驚愕地側目,只見吳之序那只布滿傷痕的大手,不知何時已死死握成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如同地底扭曲暴突的老樹根,根根怒張。
他臉上原本沉浸的表情瞬間被一種冰風暴般的情緒吞噬,皮膚下隱約可見的青色脈絡劇烈跳動,面皮抽搐,牙關緊咬。
一股極其壓抑、暴怒的煞氣驟然從他枯瘦的身軀中迸發出來,連他周圍那原本絢爛的流光都似乎暗淡了幾分。這股可怕的氣息,讓阿龜猛地打了個寒噤,屏住了呼吸,再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幾息之后,那恐怖的氣息如同潮水般驟然退去,吳之序繃緊的身體松弛下來,面上恢復了慣常的冷漠,仿佛剛才的暴怒只是阿龜的一場錯覺。只有那垂下的、仍在微微顫抖的手,泄露了風暴過后的痕跡。
“聒噪!”他重重吐出一口氣,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沉悶,卻依舊帶著一絲未消盡的戾氣,“別傻看了。快走吧,去槿鄢王府,晚了,怕是沒得看了。”
最后幾個字,他說得異常沉重,目光投向被煙花映照得忽明忽暗的前路,那深處翻滾著晦暗不明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