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灼華回到銜月殿,明鳶已經俏生生立在院子里等她了。
“啟稟娘娘,陸氏已經死了。”
許灼華點點頭,臉上閃過一絲倦怠。
她坐到軟榻上,喝了一口熱茶,才道:“后面的事,都料理干凈了?”
“是,”明鳶想了想,“奴婢瞧著蘇側妃出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像是嚇到了。”
許灼華不覺得奇怪。
當年,在院子里看著乳母死在板子下,第一次親眼目睹一條人命消逝,她心里也滿是恐懼。
“還有事?”見明鳶立在面前,臉上一副要說不說的模樣,許灼華笑著問話。
明鳶垂眼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來。
“奴婢進去的時候,屋里的東西都撤干凈了。”
“奴婢習慣再檢查一下尸身,發現陸氏指尖隱隱有黑氣。”
“奴婢以為是蘇側妃下的毒,擔心仵作驗尸會發現,就趕緊放血將黑氣散了,這才發現陸氏中毒時間太久,連血都已經黑了。”
許灼華往前靠了靠,問她,“你的意思是,蘇側妃進門前,她就已經中毒了?”
“應該是,奴婢在陸氏身上聞到了一股香味,和水月庵后山的鈴蘭很像。怕是誤食了鈴蘭,才中的毒。”
“就算蘇側妃不動手,陸氏也活不過今日。”
說到這里,明鳶跪在地上,“所以,奴婢擅自做主,沒有繼續放血,鈴蘭毒性強,本就有令人窒息的功效,陸氏身上沒有傷口,就算仵作去查,也只能查到她是中毒而亡。”
許灼華伸手拉她起來,拍了拍她的手背,“明鳶,你做得很好。”
“不過,她未必是誤食,說不定就是有人下毒。只要不是蘇側妃做的就無妨,將這件事交給他們去查,看看到底還有誰和陸宛寧有深仇大恨。”
她很好奇,不知是誰竟然藏得這么深,一直等到陸宛寧出東宮,才動手。
只是,這動手的時機,確實微妙。
正好選在太子繼位之前,難道是擔心陸宛寧復起入宮嗎?
沒等她細想下去,劉玉急匆匆趕了過來。
“娘娘,剛才水月庵傳信,說陸氏......沒了。”
“沒了?”許灼華話頭一頓,故意問道:“什么叫沒了,前幾日不是還說好著嗎?”
這些日子,陸宛寧在水月庵鬧得厲害,整日嚷著要見太子,說自己是被太子妃陷害,要太子處死太子妃,為自己平反。
祁赫蒼派去的人回來以后,如實稟告,末了還要加上一句,“陸氏形容癡狂,狀若瘋癲,似心神有異。”
他們二人的情誼,早在幾番拉扯中散得差不多了,如今肯留著她一條命,無非是念及當初陸宛寧舍身相救之事。
時過境遷,情愛消散,此刻再細想當年舍身相救之事,又難免生出懷疑。
祁赫蒼身邊護衛眾多,為何偏偏漏了這一箭,又為何當日陸虞正好也在。
心上扎了刺,越碾轉越埋得深。
就連最后的一點兒憐憫,也變成了懸在心頭的隱痛。
祁赫蒼索性不再多問,許灼華卻還得裝模作樣讓大夫隔三差五去水月庵看診。
鎮靜的湯藥一碗一碗灌下去,人是安靜多了,腦子也不中用了。
劉玉擦掉額頭上的冷汗,躬身道:“報信的人說,陸氏這段日子服過藥,比從前消停多了,便沒讓人時刻跟著。誰知,傍晚送飯去她院子,發現她在床上沒了呼吸。”
“水月庵的人不敢擅自做主,便差人來東宮,想讓娘娘給個章程,后面該如何處置。”
劉玉兩手交握,心頭很不安穩。
陸氏失寵是事實,可那些年太子待她如珍似寶也是事實。
陸氏的事由他經手,這幾日他忙著關注宮里的事,的確把水月庵那邊疏忽了。
誰知道太子知道這個消息以后,會不會突然念起舊情,到時候怪罪下來,第一個就要算到他頭上。
許灼華看他神色焦灼,淡淡哦了一聲。
“殿下一心忙著宮里的事,這件事就先別聲張。”
“你親自去一趟水月庵,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劉玉張張嘴,正想求太子妃幫忙說幾句好話,卻聽許灼華直接下了令,“快去吧,眼下事務繁忙,你身上的擔子重著呢,別在這種小事上耽誤。”
“是,奴才告退。”劉玉只好行禮退下。
許灼華慢悠悠喝完一杯茶,正殿的人也都到齊了。
“參見太子妃。”眾人齊齊起身行禮。
“都坐吧。”許灼華走到上位,拂開衣袖坐下身去。
轉頭一看,蘇珍瑤竟也端端正正坐在底下,正一臉笑意看著她。
“聽說,娘娘有身孕了,這真是東宮的大喜事。”
蘇珍瑤一開口,剩下的人先是一怔,然后紛紛開始恭賀。
陸思思原本心里酸得很,可一想到有件事,又突然高興起來。
“娘娘有了身孕,以后便不方便伺候殿下了,少不得要讓咱們幾個姐妹代娘娘效勞。”
“娘娘只管安心養胎,為咱們東宮添一位小世子才好。”
趙尋安柔聲提醒,“陸承徽這話說得不對,殿下不日登基,娘娘所出乃中宮嫡子,是皇長子呢。”
陸思思哼了一聲,眼神往姚楚臉上飄過去,“趙承徽難不成沒聽說,大行皇帝留下遺詔,冊封姚庶妃為神女。”
“神女誒,”陸思思的表情越發夸張起來,從左往右看了一遍,“你們可知神女是什么身份。”
“自大乾建國,一共也只出過兩位,其中一位便是懿仁皇后,誰知道殿下會不會因此考慮,也將咱們這位神女封為中宮呢。”
說到神女兩個字,陸思思可謂咬牙切齒。
明明她才是太后的親侄女兒,怎么太后也不想辦法給她弄個什么頭銜。
此話一出,殿中的氣氛頓時冷下來。
張承禮眉頭一皺,沉聲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擔得起神女的稱號。”
“我早前聽說姚庶妃在寺廟時便時常接濟窮苦之人,還勸服住持讓無家可歸之人在寺廟勞作安身。姚庶妃的所作所為,我打心底佩服,可這些,遠遠支撐不起神女的名頭。”
姚楚心里又把太后罵了一遍。
要不是她在殿上鬧一出,即是先帝遺詔,太子必定不會多加為難,順手就封了。
神女聽著氣派,對太子而言,也不過是一個虛名。
但對她來說,卻能給她名正言順的機會,在民間積累名聲,造勢升威,為將來圖謀。
眼下,這封遺詔不僅沒有讓她達到目的,反倒將她架在火架子上烤。
說她德不配位倒也罷了,反正外人也不知道大殿刺殺因她避開。
若是被人以為她和太后有關聯,就得不償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