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是什么樣的情形,許灼華現在已不愿再回想。
要不是明鳶趕得及時,她又要成為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了。
“桃桃,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自作主張。”燕氏從未看到許灼華那樣失控。
她在城墻下底下聲嘶力竭,求她下來。
她眼里全是恐懼,渾身都在發抖,絲毫不顧皇后的威儀。
許灼華坐在腳踏邊上,雙手將燕氏緊緊摟住。
“母親,你怎么能丟下我呢,怎么舍得丟下我呢。”
反反復復,她嘴里一直念叨著這句話。
她實在太害怕了。
她過了二十多年沒有母親的日子,無論表面如何云淡風輕,內心卻總是忍不住渴望,清晨有人溫柔喚她起床,夜深有人替她關燈蓋被,餓了有人管,累了有人問。
是燕氏,滿足了她對母親的一切幻想。
她怎么能,就這樣把她擁有的一切奪走。
“母親,別丟下我,求求你了。”
這句話,揉得燕氏的心七零八碎。
她真是糊涂,先不說她的一條命能不能證明許家清白,踩著她的鮮血走下去,許灼華這輩子又怎能安心。
“桃桃,我也是一時犯傻,才會做出那種蠢事,你舍不得我,我又如何舍得下你,我的乖女兒,一想到我差點和你永別,我就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許灼華抬起紅腫的雙眼,詢問她,“無論怎樣,母親都要好好的,是不是?”
“是,為了你,我也會好好的。”
許灼華雖氣憤后怕,但絕不會去指責燕氏。
她只是站在母親的立場,做了自己認為對她好的事。
許晏安的事,她自以為從頭到尾都能瞞著她。
不曾想,竟有人趁機鉆了空子。
“母親如何知道父親進京的?”
燕氏一愣,“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都不用特意打聽,總能聽到一兩句。”
許灼華面色無異,就此揭過。
從燕氏房里出來,她將如蘭叫過來。
“你親自去查,消息是怎么傳到夫人耳朵里的,除了這個消息,她還聽到什么了?”
若無人挑撥,燕氏怎會突然想起這種法子。
燕氏在宮里,除了坤寧宮,偶爾只去御花園轉轉。
她身邊的人,都是許灼華親自選的,斷然不敢在她面前嚼舌根的。
燕氏極少出門,這件事查起來倒是不難。
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如蘭就進來回稟了。
“娘娘,查到了,夫人是在去御花園的路上聽到這個消息的。”
“在花叢背后亂嚼舌根的婢女是清寧宮的粗使婢女。”
“清寧宮,”許灼華緩緩開口,“主要負責哪個殿?”
“在慧昭儀的西側殿負責掃灑。”
如蘭問道:“娘娘可要召慧昭儀過來問話?”
許灼華擺擺手,“不必了,直接送到掖庭,問不出真話,就不必活著出來了。”
如蘭心頭咯噔一跳。
許灼華行事向來果斷,從不拖泥帶水。
但無論是對下人還是嬪妃,從未真正下過重手。
她走近一步,“對付這等刁奴,確實不該手軟,娘娘放心,奴婢定會好好審她。”
“去吧。”
如蘭的話,字字敲打在她心頭。
從前再怎么爭斗,無非是利益取舍,極少傷及性命。
只因她在法治社會生活了二十幾年,敬畏生命早已刻在她的骨血里,若非萬不得已,她不愿意利用手里的權利左右他人性命。
可現在,她想打破自己的規矩。
漏夜涼浸,即便是無風無雪的甬道,也讓人腳底生寒。
許灼華攏著大氅,手里端著暖爐,乘坐轎輦去了掖庭。
“娘娘。”如蘭從里面迎出來。
“都招了,說是慧昭儀讓她這樣說的,從她房里搜出了慧昭儀賞她的金銀首飾。”
許灼華點點頭,沒應聲,徑直去了里面的審訊室。
看到衣服上的斑斑血跡,可以猜想如蘭的確沒手軟。
許灼華柔聲道:“如蘭,你回去吧,有明鳶陪我就行了。”
“奴婢不累,奴婢留在這里伺候娘娘。”
許灼華止住她,“聽話,回去。”
“是。”
如蘭在許灼華面前,極少頂撞,就如此刻,她知道許灼華將她支走,定有她的原因。
許灼華確實有自己的想法。
對付普通人,如蘭的這點兒手段倒也夠了。
可眼前的婢女,似乎嘴硬得很。
“皇后娘娘,奴婢說的都是真的,求娘娘開恩,放過奴婢吧。”
“慧昭儀也不是存心想惹老夫人生氣,她只是想開個玩笑罷了,沒有惡意,請娘娘不要為難慧昭儀。”
許灼華頗為平靜看她一眼,然后伸出手指晃了晃。
“明鳶,拿出你的本事,本宮若沒有聽到滿意的回答,不必停,也不必請示。”
明鳶脆生生答了一聲“是。”
她走到婢女面前,甚至都沒停頓一下,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在最關節處重重一捏。
骨頭清脆的折斷聲,瞬間被婢女的尖叫掩蓋。
“認得我么?”明鳶沒松手,又在斷骨處輕輕碾了碾。
婢女疼得直抽氣,斷斷續續回道:“不,不認識,我不認識你。”
“可我見過你,就在東亭閣。”
婢女汗流如瀑,錐心的疼痛從手腕一直蔓延至全身,她只覺得自己要疼暈過去了。
她搖頭,“我真的沒見過你。”
明鳶輕聲道:“沒關系,我見過你就行。趙辛,你當時喂了一顆藥到陸虞嘴里,那是什么?”
久遠的記憶猛地被這句話拉出來。
震驚多過害怕。
那件事已經過去那么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快記不得自己做過。
怎么會,被她翻出來。
明鳶哦了一聲,“看你的表情,肯定是記得的。”
“誰派你去的,想要做什么,兩個問題,一個一個回答。”
“我聽不懂你......”
“啊!”更加凄厲的叫喊從審訊室傳來。
外頭守衛的侍衛忍不住側頭。
趙辛的手軟綿綿地搭在明鳶手心,她的筋骨斷了,不能動彈,可這絲毫不影響鋼針插入指尖傳來的劇痛。
她的斷手,甚至連躲避的能力都沒有,只能硬生生承受所有痛楚。
“別說廢話,我只要答案。”
趙辛明白了,眼前這個小姑娘,可不像如蘭那么好糊弄。
就算她現在拿出一把刀殺了自己,她肯定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在第二根銀針插到一半的時候,趙辛就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