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少受苦楚,趙辛提起一口氣,迅速說道:“奴婢剛進宮的時候,曾受過桂嬤嬤恩惠,這些年,也一直和桂嬤嬤有聯系。”
“陸大人為救先帝受傷,桂嬤嬤找到我,說讓我想辦法給他喂一顆藥。奴婢問她是什么藥,她也不肯說,只讓我去做,還說一定不會有人知道。”
那一次,明鳶在屋里看到的就是趙辛。
許灼華一直認定這件事是姚楚做的,沒想到還牽扯出桂嬤嬤。
以太皇天后對姚楚憎惡的程度,姚楚能差使桂嬤嬤,那必定不是太皇太后授意。
許灼華的眸子動了動。
看來,她還得找機會審一審桂嬤嬤。
她開口問道:“先帝還在時,你在太極殿任職,后來去了清寧宮,是怎么回事?”
趙辛一刻也不敢耽誤,“奴婢也不知道,陛下入住太極殿之后,清退了一大批以前的宮人,奴婢聽從內務府安排,去了慧昭儀殿里做事。”
“娘娘,”趙辛見許灼華此刻語氣溫和,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草,“奴婢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敢有半句欺瞞。”
許灼華點點頭,臉上浮出半分笑意“那你在夫人面前說的那些話,還咬定是慧昭儀指使的么?”
“不不不,不是她,是......”
趙辛突然住口。
僅僅猶豫短短幾息,第二根鋼針毫不猶豫插進了她的指縫。
“啊......”趙辛面容扭曲,鉆心的劇痛讓她的身體開始痙攣。
“是桂嬤嬤,是桂嬤嬤!”
“桂嬤嬤說......太皇太后不滿皇后已久,可又找不到您的錯處,便叫奴婢將許大人的事告訴夫人,讓她著急,還故意提起前朝官眷以死明志救下家人之事,引導夫人效仿。”
汗珠滾落進眼睛,熏得趙辛睜不開眼。
她便沒看到,皇后眼底閃過的失望。
許灼華沉下一口氣,抬頭和明鳶對視一眼。
事到如今,她們都已確定此事定是端嬪指使。
可為什么趙辛到現在都不肯松口?!
明鳶對許灼華搖搖頭。
到了這種時候,趙辛連桂嬤嬤都供出來了,也不愿提起姚楚半句,再用刑也沒有意義了。
許灼華起身準備離開,聽到身后傳來明鳶的問話:“娘娘,趙辛該如何處置?”
“留個全尸吧。”
姚楚對陸家兄妹的恨來得不明不白,如今又處處和自己作對。
許灼華想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而且,她利用的人,寧愿死都要護住她,實在讓人費解。
她立即下令,派人去查趙辛的情況。
她要確定,這些人對姚楚到底是出于忠心還是畏懼。
如果是因為忠心,那她不得不佩服姚楚籠絡人心的能力。
可若是畏懼,那就是旁人有把柄或者軟肋被她捏在手里。
那姚楚......
許灼華心事重重。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宮道上。
如蘭手里提著宮燈,將許灼華的身影投映在鋪滿薄雪的雪地上。
天地蒼茫,唯見她踽踽獨行。
如蘭突然生出一種念頭。
皇后身邊看似熱鬧,無數人都圍著她,可她腳下的路,似乎一直都只有她一個人在走。
如蘭從來沒覺得自己真正了解過皇后,她看起來對誰都還不錯,可對誰都疏離。
她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準則,也永遠最相信自己。
才到坤寧宮門口,依稀可見里面燈影幢幢。
如棠從里面走出來,面色凝重。
“娘娘,陛下來了。”
許灼華抬頭看了看天色,才過丑時(凌晨三點),明月高懸,正該是熟睡的時候。
大半夜的,祁赫蒼不睡覺跑到她這里來做什么。
許灼華加快腳步,走了進去。
里面依稀傳出祁赫蒼的聲音,“珊珊乖,父皇抱抱,好不好。”
許灼華推門的手一頓,就聽如棠說道:“剛才昭陽公主醒了,陛下聽到哭聲,就讓乳母將公主抱到了正殿。”
眼下,祁赫蒼正在里面哄小公主。
見許灼華進來,抱著小公主朝她的方向走上幾步。
“皇后,你看,珊珊喜歡朕,朕抱著她,她就不哭了。”
許灼華心底一片平靜,只覺得這情形實在詭異。
三更半夜,皇帝衣冠整齊抱著小公主,皇后風塵仆仆從外面回來。
怎么看,都不像是后宮該有的畫面。
許灼華心里暗想,白日她特意在偏殿演了一場擔憂父親的戲,還是沒騙過祁赫蒼嗎?
他迫不及待找到坤寧宮來,是不是想知道,自己對東山案的反轉到底有沒有參與。
許灼華將身上的大氅褪下,彎腰在昭陽公主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你這個小東西,大半夜的不睡覺,瞪著一雙大眼睛看我做什么。”
祁赫蒼心頭一跳。
她怎么覺得,皇后這話是在指桑罵槐呢。
他輕咳了一聲,“你去哪兒了。”
這句話,問得實在云淡風輕,就好像許灼華不是在半夜離宮,而是飯后去御花園逛了一圈回來。
許灼華坐到他身邊,悶了一會兒,才小聲道:“臣妾去了掖庭,審了一個宮人。”
她說不說,祁赫蒼都是肯定知道的。
他問,無非是想親口聽她回答。
祁赫蒼:“審出什么來了?”
“她只說是自己一時最快,漏了話,可她差點害死母親,臣妾實在做不到將她放走。”
祁赫蒼對她生出疑心,她又何嘗敢全心全意相信他。
祁赫蒼:“若是你心里能因此暢快些,就按自己想做的去做吧。”
這種人,即便落到他手里,也一樣是這種下場
祁赫蒼耳邊突然傳來極輕極輕的哭泣聲。
許灼華將臉埋在祁赫蒼肩頭,啜泣道:“陛下,臣妾好害怕,先是父親,再是母親,臣妾身邊的人一個個都陷入險境,下一步會不會有人對咱們的珊珊下手。”
許灼華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像是一彎新月,要將人甜到骨子里去。
而她哭起來,一汪雪水仿佛映著一輪圓月,細碎的水紋被風吹皺,圓月碎成星子,變成尖刀扎進人心。
祁赫蒼的心被她的淚水牽著往下沉。
剛才一時沖動想要答案的心思,突然就散了。
現在,他只想好好哄她。
他握住許灼華的手,柔聲安慰道:“皇后別怕,你父親的事,已經查出結果了。”
“兵部侍郎左槐栽贓嫁禍,從中謀利,證據齊全,朕已經嚴加處置了。”
許灼華驚詫一聲:“左槐不過是個侍郎,這其中涉及到安陽和東山,那么多環節和人員,他一個人,做得到嗎?”
聽起來似乎確實不可能。
無論是李南甫還是祁赫蒼,對這個結果都慎之又慎,反復佐證查實。
可左槐是自己招的,他說的每件事每句話都禁得住推敲和考證。
所有的不可思議最后都成為有跡可循。
懷疑在證據面前,不得不妥協。
祁赫蒼嘆了一口氣,“那依你的意思,你覺得還有什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