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尋安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個月才徹底清醒過來。
所幸,沒傷到要害,精心養護之下,不僅恢復如初,人還胖了一圈。
趙尋安行完禮,跪在地上未起。
“臣妾叩謝娘娘大恩。”
如蘭上前扶起她,“趙昭儀身體才好了不久,快些坐吧。”
許灼華笑道:“看來,你已經收到消息了。”
趙尋安想起今早得到的消息,此刻依舊難掩激動。
陛下親自下旨,給姨娘封了誥命,還在姨娘老家隋寧賜下宅邸和田地,供她和姨娘生活。
“娘娘,雖是陛下旨意,但思慮如此周全,臣妾便知,定是娘娘親自吩咐的。”
“能讓姨娘離開趙家,臣妾做夢都不敢想,卻在娘娘的幫助下實現了。”
“余生,臣妾便日日為娘娘祈禱,愿娘娘順心遂意,長樂安康。”
許灼華:“趙昭儀不必妄自菲薄,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
“你救了昭陽公主,公主感念你的善意,用她自己的私房錢在隋寧城里給你置辦了一處茶樓。”
“趙昭儀,你身有長處,本宮相信,往后一定會有一番作為。”
若說皇后的安排,令趙尋安感恩戴德,公主的一番苦心,則讓她余生有了方向和盼頭。
皇后說的對,她雖是女子,可也不一定非要深居宅院,枉度一生。
她現在自由了,身后也再沒有掣肘,她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從坤寧宮出來,趙尋安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愉悅。
皇后說的話,將她心底最后一絲擔憂也掃盡了。
“趙昭儀不必謝本宮,世人都講因果,你能走到這一步,是因為你曾經的每一個選擇指引你走到這里。”
“這是你應得的,既非上天垂憐,也不是本宮額外恩賞,是你為自己選定了這條路,這是你為自己贏得的人生。”
趙尋安仰起頭,任憑眼角的淚滑落。
從今以后,她會義無反顧踏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不必再向誰搖尾乞憐,不必追悔神傷,她的面前,是一條充滿光明的大道。
她只需要,認認真真,踏踏實實走上去,就可以了。
一旁的陸思思忍不住看了趙尋安好幾眼。
她不懂,這人又哭又笑的做什么。
除了舍不得這幾個姐妹,她對皇宮是一點兒留戀都沒有。
想起繃著臭臉的皇帝,她就巴不得快點兒去金陵。
聽說,那里的男子各個風流倜儻,又溫柔多情。
反正她有的是錢,點他十個八個,身材好的,樣貌俊的,多才多藝的......
想想都開心。
不管啦,她陸思思要去過自己的瀟灑日子咯。
余下的人,唯有張承禮難辦。
蘇珍瑤育有公主,注定不能脫離皇室,依舊以貴妃之位留在宮中。
張承禮從未侍寢,更無子嗣,但畢竟身在妃位,出身大族,這樣的人被遣出宮,結局可想而知。
許灼華從如蘭手里接過托盤,踏進書房。
“臣妾參見陛下。”
“快起來。”
許灼華將托盤放在桌上,走到祁赫蒼身邊。
“這幾日熱得很,臣妾燉了百合蓮子銀耳羹,用冰鎮過了,陛下現在要嘗嘗嗎?”
祁赫蒼不喜歡吃這些甜膩的東西,可聽到冰過了,也想用一點解暑。
“皇后陪朕一起用吧,一個人怪無趣的。”
“是,臣妾最好這一口,謝陛下賞賜。”
祁赫蒼走到八仙桌前坐下,笑道:“皇后口口聲聲說是給朕做的,朕倒覺得,你是飽自己的口腹之欲,順便讓朕吃點。”
“那又有什么區別呢,反正陛下也嘗到了嘛。”
許灼華盛了兩碗,在他對面坐下。
“陛下,瑾妃的事,朝堂上是怎么說的?”
祁赫蒼抬頭看她一眼,打趣道:“皇后這是無事獻殷勤,另有心思啊。”
朝堂上的事,怕是一早就傳到后宮了。
許灼華不是想打聽朝堂上的事,是想知道自己是如何打算的。
他擱下瓷勺,神色略顯嚴肅,“你的想法,朕仔細想過,瑾妃操持宮務的能力朕也看在眼里。她心思縝密,行事謹慎,最重要的是自有行事的底線和章程。”
這樣的人,若是放在朝中,怎么都算得上一個能臣。
可惜......
“皇后,瑾妃不比陸昭儀和趙昭儀,她是張家嫡女,一言一行代表著張家的體面。朕就算有心讓她入朝,也不得不顧及張家的顏面。”
許灼華早知此事不會輕易達成。
嬪妃入朝,實在是前所未聞。
祁赫蒼沒提,并不代表他心中沒有顧慮,只是借由張家婉拒此事。
對于世家大族而言,一個被皇帝遣送歸家的女子,自請入庵堂了此殘生才算正道。
可這對于張承禮而言,比要她的命還讓她痛苦。
偏偏,她還不能死,還得感恩戴德叩謝君恩。
一邊是皇室威儀,一邊是家族體面,她身為嫡女,就不得不承受這些。
“這不公平,”許灼華道:“無論是瑾妃入宮,還是被遣出宮,這一切都非她能左右或拒絕。”
“臣妾知道,陛下定要說,她在張家長大,受過家族饋贈,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可是,在臣妾眼里,瑾妃除了是張家嫡女,是后宮瑾妃,她還是一個人。”
“陛下,您身為君王,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不就是,讓天子萬民,能像人一樣活著,有尊嚴的活著嗎?”
甜羹的清甜還縈繞在唇齒之間,可許灼華說出來的話,卻令人感到苦澀。
祁赫蒼不怪她。
他的皇后,偶爾天真,偶爾使性子,這都是他縱容出來的。
在帝王眼里,有時候,人還真的未必是人。
可這些,跟皇后說有什么意義呢。
他緩下語氣,道:“桃桃,也許有一天,瑾妃能如愿以償。”
“但,絕不是現在。”
現在,對祁赫蒼來說,最重要的是為儲君鋪好路。
他要保證,他的江山,能夠以最穩妥的方式傳遞到繼任者手里。
他不想因為瑣事有所影響。
即便是可能的,微不足道的影響,他也不愿去冒這個風險。
一切,都為了大乾。
許灼華沒有多言。
祁赫蒼決定的事,說再多也無益。
至少她聽懂了,張承禮的事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可來日方長,未必沒有那一日。
她也想義正言辭,擲地有聲告訴祁赫蒼,張承禮的才華心胸根本不在男子之下。
她知道,這個世道說什么公平,實在可笑。
男人當權,豈會在意女人如何?
對他們而言,女人只是茶余飯后的一道甜點,雜事之后的消遣罷了。
連她自己,不也過得小心翼翼嗎?
行吧,等就等。
她和張承禮,都不是那種沒有耐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