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悠,在歸墟小筑那仿佛被時光遺忘的陣法結界內,悄然流淌了三個寒暑。
三年,對于凡人世界而言,足以讓滄海變為桑田,讓呱呱墜地的嬰孩長成負笈求學的少年。而對于被濃郁靈氣包裹的江家姐妹來說,這三年,更是脫胎換骨般的成長。
姐姐江一一,繼承了父親江修遠那份源自骨子里的沉靜。她的容貌清麗雅致,宛如一株空谷幽蘭,氣質溫婉,不染塵埃。她不喜紛爭,不好外物,最大的樂趣便是打理父親開辟出的那片藥園。
三年的光陰里,在她的精心照料下,藥園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樣。一株株靈植被她按照五行屬性、生長習性,布置得井井有條,錯落有致,形成了一個個微型聚靈陣,彼此呼應,生機盎然。她還喜歡用靈植的花葉,點綴洞府的每一個角落,讓這座清冷的石府,充滿了溫馨與雅趣。對她而言,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便是她的整個世界,寧靜而滿足。
妹妹江小白,則完全是另一番模樣。她的眉眼間,少了幾分姐姐的嫻靜,多了幾分靈動與跳脫,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里,總是閃爍著對外界無窮無盡的好奇。她的性格活潑開朗,像一團永遠不會熄滅的火焰,為沉靜的歸墟小筑帶來了無盡的活力。
她不像姐姐那樣能安坐一天,照料花草。她更喜歡纏著阿爹,聽他講述那些從未見過的山川大河、奇聞異事。她無數次站在大陣的邊緣,踮起腳尖,努力地眺望外面那片被霧氣籠罩的真實山林,想象著山的那邊,會是怎樣一番景象。
江修遠看著兩個性格迥異卻同樣讓他驕傲的女兒,心中充滿了為人父的滿足與欣慰。他知道,不能永遠將小白圈禁在這方寸之地,那會磨滅她的天性。
隨著女兒們修為,都已穩固在了元嬰后期,有了他認為的“自保之力”,江修遠終于稍稍放寬了限制。他為江小白劃定了一片絕對安全的活動區域——以歸墟小筑為中心,方圓十里之內。這片區域,雖在主防護陣法之外,卻依舊籠罩在他布下的數個警戒與防御子陣的影響下,一旦有任何超出煉氣期范疇的危險靠近,他都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并干預。
得到父親的允許,江小白欣喜若狂,像一只終于被放出籠子的百靈鳥。
這一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江小白像往常一樣,在山林間雀躍穿行。她追逐著五彩的靈蝶,聆聽著風穿過竹林的沙沙聲,采摘著不知名的野果,感受著書本和父親描述中從未有過的真實與鮮活。
忽然,一陣微弱而又痛苦的“嗚咽”聲,順著風,傳入了她的耳中。
那聲音充滿了無助與恐懼,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
“咦?什么聲音?”江小白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嗚咽聲斷斷續續,牽動了她善良的心。她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撥開灌木,向林中深處走去。
在一片茂密的草叢后,她看到了聲音的來源。
那是一只約莫半米長,通體覆蓋著銀灰色皮毛,點綴著青色斑紋的奇特幼豹。它的體型流暢優美,四肢修長,即便此刻蜷縮在地,也能看出其不凡的姿態。最奇特的是,它的周身,不時有淡淡的青色氣流環繞,那是風屬性靈力親和的標志。
“是追風豹!”江小白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父親曾教給她的《萬獸圖鑒》中的記載。
追風豹,一種極為罕見的風屬性靈獸,成年后可御風而行,速度奇快,是修士夢寐以求的坐騎與伙伴。
此刻,這只珍貴的幼豹,正痛苦地躺在地上。它的一條后腿,被一個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捕獸夾死死夾住。那捕獸夾上,刻畫著禁錮靈力的符文,讓它無法掙脫,鋒利的鋸齒已經深深嵌入血肉之中,鮮血染紅了周圍的草地。
看到這殘忍的一幕,江小白的心猛地揪了起來。她能感受到幼豹眼中那混合著痛苦、恐懼和對生靈的警惕。
“別怕,別怕,我不是壞人,我是來救你的。”江小白放低身子,用盡可能溫柔的聲音安撫著它。
她緩緩伸出手,試圖靠近。
幼豹察覺到她的接近,掙扎著想要后退,口中發出威脅性的低吼,但牽動了傷口,又化作一聲痛苦的悲鳴。
江小白停下動作,清澈的眼眸里滿是心疼與真誠。她沒有再強行靠近,而是從儲物袋里取出一個玉瓶,倒出一顆阿爹煉制的療傷丹藥。她將丹藥放在一片干凈的葉子上,輕輕地推向幼豹。
“吃了它,你的傷會好一些。”
丹藥散發出精純而溫和的藥香,不帶一絲火氣與雜質。這股氣息,似乎讓幼豹焦躁的情緒平復了一些。它警惕地看了看江小白,又嗅了嗅那顆丹藥,最終,求生的本能戰勝了恐懼,它伸出舌頭,將丹藥卷入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潤的藥力,迅速流向它的傷口。劇痛得到了極大的緩解,幼豹眼中的警惕,也隨之消散了許多。
見狀,江小白心中一喜,再次嘗試靠近。這一次,幼豹沒有再發出威脅的低吼。
江小白小心翼翼地檢查著那個捕獸夾,發現其結構精巧,符文復雜。
“你等一下,我去找我阿爹幫忙!他一定有辦法!”
她對著幼豹說了一句,然后轉身飛快地向歸墟小筑跑去。
很快,江修遠便跟著女兒來到了現場。當他看到那只追風豹幼崽和那個捕獸夾時,眉頭微微一皺。
“這是‘鎖靈夾’。”他一眼就認出了捕獸夾的來歷,“專門用來捕捉靈獸,一旦夾住,便會禁錮其靈力,手法倒是專業。”
他沒有多言,只是屈指一彈,一道靈光精準地打在鎖靈夾的一個隱秘節點上。只聽“咔噠”一聲輕響,那看似堅固的捕獸夾應聲彈開。
幼豹的后腿終于得到了解放,但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依舊觸目驚心。
“阿爹!”江小白滿眼期盼地看著父親。
江修遠微微一笑,掌心泛起一團柔和的青綠色光芒,那是精純到極致的乙木靈力。他將手掌懸于幼豹的傷口之上,靈力如春風化雨般,緩緩滲入。
在乙木靈力的滋養下,傷口處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蠕動、愈合。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那道猙獰的傷口便已結痂脫落,只留下一片新生的粉色嫩肉。
幼豹試探著站了起來,雖然還有些跛,但已無大礙。它走到江小白腳邊,用小腦袋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褲腿,喉嚨里發出“咕嚕咕嚕”的滿足聲,表達著自己的感激。
“它好可愛!”江小白開心地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幼豹順滑的皮毛。
“帶它回洞府,再休養幾日吧。”江修遠看著女兒開心的樣子,溫和地說道。
就這樣,這只名為“追風”的幼豹,成了歸墟小筑的第一位“客人”。在江小白的悉心照料下,它很快便恢復了活力,整日跟在江小白身后,形影不離,為這座寧靜的洞府,增添了更多的歡聲笑語。
然而,這份平靜并未持續太久。
三日后,歸墟小筑的警戒陣法,傳來了一絲輕微的觸動。
江修遠神識一掃,便發現數道人影,正在陣法外圍徘徊,似乎在追蹤著什么。為首的是一位筑基中期的中年修士,神情焦急。
“看來,是失主找上門了。”江修遠心中了然。
他沒有露面,而是通過傳音,將消息告知了正在青石鎮鎮守府做客的陳老道。
不多時,陳老道便帶著那幾位修士,來到了歸墟小筑之外。
“陳前輩,我們家族的追蹤秘術顯示,少主的契約獸‘追風’,最后的氣息就是在這片區域消失的。”那名筑基中期的中年修士,正是青石鎮御獸林家的管事林德,他焦急地說道。
林家,是青石鎮除了鎮守府外,最強大的修仙勢力。他們以御獸之術聞名,家族中人人皆有契約獸。而這只走失的追風豹,乃是他們家族百年不遇的天才子弟林子昂的契約獸,是在一次野外歷練中,為了保護少主,引開一只強大妖獸后,不幸走失的。
這幾日,林家上下幾乎將青石鎮周邊翻了個底朝天,若是找不回追風豹,他們無法向少主交代。
陳老道清了清嗓子,對著前方的迷霧朗聲道:“居士前輩,林家道友尋獸至此,不知可有打擾?”
片刻后,迷霧緩緩向兩側散開,露出一條通往洞府的小徑。江小白抱著已經完全康復的追風豹,有些不舍地走了出來。
當林德等人看到江小白懷中那只活蹦亂跳、精神十足的幼豹時,先是一愣,隨即大喜過望!
“追風!真的是追風!”林德激動地喊道。
追風豹看到林德,也認出了是族人,親昵地叫喚了兩聲,但依舊賴在江小白懷里不肯下來。
林德快步上前,當他看到追風豹后腿上那片新生的嫩肉時,瞳孔驟然一縮。他可是親眼見過那“鎖靈夾”的威力,被夾住的靈獸,就算能僥幸存活,那條腿也多半會落下殘疾。可眼前的追風豹,竟像是沒受過傷一樣!
他立刻意識到,是眼前這位少女和她背后的高人救了追風。
“多謝仙子救命之恩!”林德對著江小白,深深地鞠了一躬,態度無比誠懇,“我乃御獸林家管事林德,敢問仙子高姓大名?林家上下,對您和您身后的前輩,感激不盡!”
江小白被這大禮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抱著幼豹,輕聲道:“我叫江小白。它很可憐,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
簡單的對話,清澈的眼神,讓林德等人對這位神秘的少女,生出了無限好感。
他們取出一份厚重的謝禮,想要酬謝,卻被江修遠通過陳老道婉拒了。江修遠只傳出一句話:“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令郎為護主而陷險境,其獸亦有情義,救之乃是順心而為。”
這番話,更讓林家之人肅然起敬。
最終,江小白依依不舍地將追風豹交還給了林家。幼豹一步三回頭,眼中滿是不舍。
此事過后,御獸林家將“歸墟居士”一家,視作了最高規格的恩人與朋友。他們雖不知居士的真實身份,但時常會派人送來一些山中的特產、靈獸的趣聞,放在鎮守府,由陳老道轉交,以此維系著這份善緣。
歸墟小筑,也因此與青石鎮的第一個修仙家族,建立起了友好的聯系。
而江小白,也因為這次經歷,心中對“御獸”之道,產生了一絲朦朧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