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一聲帶著疲憊與憂急的呼喚從偏廳門口傳來。
只見秦秋茜被小桃攙扶著,一手護著小腹,緩緩走了出來。
“哎呀!我的兒!”
王素素一見女兒出來,更是急得跺腳,連忙迎上去扶住她,“你怎么出來了?你還懷著身子呢!受不得驚嚇!”
她說著,凌厲的目光如刀子般剜向一旁的小桃,語氣陡然變得尖利起來:“是不是你這賤婢多嘴,擾了小姐清凈?
打量著小姐身子不便,你們就想動歪心思不成?要是小姐和她腹中的孩兒有個閃失,仔細你們的皮!”
“素素!”董宛如眼神銳利地掃向兒媳,“休得胡言亂語!”
這種時候上下應該同心同德,共度難關!王素素口不擇言,不分青紅皂白便苛責下人,豈非寒了人心?
秦秋茜也連忙開口,“母親息怒。不關小桃的事,是女兒自己實在躺不住。”
她望向王素素,眼中含憂,“女兒回府前,與夫君約定好,他下衙后便來接我。可如今…外頭這般情形,父兄也無消息傳來,叫女兒如何躺的下去?”
董宛如伸出手:“秋茜,到祖母身邊來坐。”
一旁侍立的丫鬟極有眼色,立刻抬過來一張鋪著厚厚軟墊的躺椅,安置在董宛如身側。王素素訕訕地扶著女兒過去坐下。
站在花廳外等著的陳瑤,這才尋機走進廳內,對著幾位長輩福了一禮,說,
“外頭動靜這般大,怕有些人夜里會渾水摸魚。晚食準備的豐盛些,萬不可虧待了那些護衛。”
秦凌云眼中露出贊許之色:“阿瑤思慮周全。”
隨即轉頭對吳迪吩咐道:“方辰媳婦,多備些頂餓實在的吃食送過去,夜里湯水也要供應及時,萬不可委屈了那些壯士!”
吳迪急忙應下,把懷中的女兒秦晚晚放到董宛如身邊,自己帶著丫鬟出去安排。
陳瑤帶著幾個提著大食盒、抬著盛滿熱羹湯餅木桶的丫鬟小廝,穿廊過院,往前院走去。
前院氣氛更為肅殺。
幾名護衛手持兵刃,靠著院墻站著。
一架結實的木梯搭在靠近大門的墻邊,陳進正站在梯子上方,探出半個身子,凝神觀察著墻外的動靜。
“二哥!”陳瑤在梯下站定,揚聲喚道。
陳進聞聲猛地回頭,見是妹妹,眉頭立刻緊鎖起來,責備道,“阿瑤!外頭這般兇險,你不在內院好生待著,跑來這里作甚?”
陳瑤抬手指了指身后抬著食桶的仆役:“二哥,我來給諸位護衛大哥送晚飯。”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神情疲憊卻仍強打精神的護衛們,“今夜…怕還有得熬。諸位大哥辛苦。
多吃些,填飽肚子才好御敵。吃完后,也輪換著歇息片刻,養養精神。”
陳進從木梯上利落地跳下,拍了拍手上的灰,應道:“嗯,放心,輪值守夜都已經安排妥當。”
他順手從食桶里撈起一只醬鹵得油亮噴香的雞腿,咬了一大口,先前全副心神都系在墻外的動靜上,倒不覺得餓,此刻飯香撲鼻,腸胃都跟著叫囂起來。
幾口肉下肚,陳進就開始催促陳瑤:“飯食都已送到,你趕緊回內院去!外頭刀槍無眼的,別再出來了。”
這時,吳良端著滿滿一碗飯菜湊過來,眼神忍不住往陳瑤身后瞧,帶著點期盼問道:“小姐,阿禾…怎地沒跟您一道過來?”
陳進聞言,抬腳不輕不重地在他小腿上踢一下,笑罵道:“阿禾、阿禾!先過了眼前這關!
等打跑了外頭那幫子混賬東西,你倆成親那日,我送你幾顆上好的珍珠裝門面?”
吳良一聽,黝黑的臉膛頓時笑開了花,忙不迭應道:“那!二少爺,咱可一言為定!”
話音未落,他已飛快地將碗里的飯菜扒拉干凈,嘴里叼了個白胖的戧面饅頭,身手矯健地蹬上了木梯。
看著吳良上去,陳瑤壓低聲音問陳進:“二哥,你滯留在此不回靖南王府…當真無礙么?”
二哥是齊光焰親衛,職責重大。如今外頭正是廝殺混亂之際,陳進卻留在秦府,陳瑤擔心這會給陳進惹來非議。
陳進神色坦然,“是小將軍親自開口,命我等務必護好你們周全,待京中內亂平息再歸隊復命。軍令在此,旁人還能嚼什么舌根?”
話雖如此,他眉宇間也掠過一絲焦灼。
恨不能插翅飛回小將軍身邊殺敵,可眼前這一大家子老的老、弱的弱、他如何能撒手不管?
想到這里,陳進目光閃動,忽地湊近陳瑤,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期艾:“阿瑤…那個…沈姑娘她們…可還安穩?沒受到驚嚇吧?”
陳瑤立即捕捉到陳進語氣中的異樣,也學著他眨了眨眼,唇角微彎,帶著點促狹:“哦?二哥認得沈姐姐?”
話剛出口,她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樁舊事,驀地睜大了眼,捂住嘴,用氣聲驚呼道:“她…她莫不就是昨日那位天仙似的姐姐?”
陳進臉上騰地一下紅了個透,妹妹心思太靈透,有時真叫人招架不住。
陳瑤瞧他這窘迫模樣,心中便已了然。
她這二哥,怕是真對沈姐姐動了心思。
她輕輕嘆了口氣,放低了聲音,語氣帶著幾分現實的考量:“沈姐姐的父親,是榆陽府的同知大人。
此番榆陽官場震動,若沈大人未受牽連,以其資歷,擢升也非難事。她的大伯父,更是朝中正四品的御史中丞大人。”
話說到此,其中深意已不言自明——沈家乃官宦清流,門第顯赫。
而他們陳家,不過是普通人家,這門戶之差,猶如云泥。
這門親事,不好成。
陳進的臉更紅了,窘迫中又帶著幾分少年人的執拗,急聲道:“我…我可沒存那等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