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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玉娥那尖利刻薄的聲音，仿佛又刺穿了耳膜：“這等腌臜東西也敢給阿偉吃？！
你自個兒是鄉下泥腿子養的，皮糙肉厚不打緊！阿偉可是身嬌肉貴的少爺身子！你也配和他比？！”
她冷著臉，命人將兩人手中的糖葫蘆打落在地，碎糖渣混著泥土，刺得人眼疼,哭鬧的陳偉被強行抱走，而她，則被丟進了柴房。
獨自蜷縮在黑暗中時，她總會想，在阿娘心里，她怕是連個下人都比不上吧？
罷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沒有期待也就沒有失望。
海風拂面，將那些不快的陰霾暫時吹散。
有陳奇這個小幫手在，找起海貨來確實順當不少。
“阿姐！給你！”陳奇一手攥著一個剛挖出的白蛤蜊，小跑著獻寶似的遞過來。
“慢點走，別摔著！”陳瑤忙提醒。
小孩子忘性大，轉眼就把剛才叮囑拋到腦后，她只能一遍遍提醒。
“哦哦！我忘啦！”
陳奇嘿嘿笑著，把蛤蜊丟進桶里，小手指著不遠處礁石圍成的一個小水洼，興奮道：
“阿姐！那邊！我看到魚了！好大一條影子！”
他想下水去抓，又怕挨揍，只能跑回來搬救兵。
還沒走近水坑，就聽到“撲通撲通”拍打水面的聲音！
“咦？動靜不??！”
陳瑤緊走幾步，看清水中那抹青灰色身影，頓時喜上眉梢，
“是石斑魚！還是條大家伙！阿奇，你可真是咱家的福星！一找就找到條大貨！”
“那……那能賣好多好多錢嗎？”陳奇眼睛亮晶晶地問。
“嗯！”陳瑤用力點頭，“能賣好多好多！”
陳奇舔了舔嘴唇，小聲試探：“那……我能讓阿爹給我買糕糕嗎？”
“當然能！”陳瑤笑著應承，“不過家里還有糕糕，阿奇可以讓大伯給你買糖甜甜嘴！”
陳瑤利落地脫下布鞋，赤腳踏入微涼的海水中。
這并非明智之舉，水底布滿硌人的碎石和鋒利的蛤蜊殼，可她今日沒帶手抄網，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乖魚兒，別跑……”她屏住呼吸，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朝那條石斑魚靠近。
“啪！”那魚尾巴猛地一甩，水花四濺！陳瑤非但沒摸著魚身，反被濺了一臉咸澀的海水！
“哈哈哈！阿姐笨笨！”站在岸邊的陳奇被她的狼狽樣逗得拍手大笑。
“閉嘴！”陳瑤抹了把臉，有點惱羞成怒。
陳奇癟癟嘴，忽然指著遠處喊道：“阿姐！快看！有人來了！你快些呀！”
陳瑤一聽，心里咯噔一下！
這片礁石灘雖講究先到先得，可這么大一條石斑魚，萬一遇上不講規矩的……
石斑魚左沖右突，活動空間終究有限。
陳瑤撲騰了幾次，渾身濕透，終于瞅準機會，雙臂猛地一合，將那條魚身抱了個嚴實！
“大哥！瞧見沒？我就說阿瑤準在這兒！”
陳進得意洋洋的聲音傳來，“她打小就愛鉆這片礁石窩，過了一年，這性子還沒變！”
陳前瞥了他一眼：“還用你說？家里誰不知道退潮后上哪兒找阿瑤？”
不過，當他看清陳瑤渾身濕漉漉、抱著條大魚、狼狽又得意的模樣時，
額角忍不住抽了抽：“阿瑤，你都多大人了？咋還跟個野小子似的玩水？”
“石斑！好大的石斑！”
陳進眼尖，注意力全被魚吸引過去。
他立刻手腳麻利地把桶里的海貨倒掉，舀了半桶海水，“快！阿瑤！放進來！死了就不值錢了！”
看到那條魚在水里撲騰了兩下，他才開始數落陳瑤：“你說你！咋不等我和大哥來？自個兒就下水摸魚？看這一身濕的！”
陳瑤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旁邊縮著脖子當鵪鶉的陳奇：“都怪阿奇謊報軍情！害我以為有人要搶魚呢！”
“搶魚？”
陳進一聽，眉毛立刻豎了起來，“誰敢動你的魚？你告訴二哥！二哥去給你搶回來！”
“行了！”陳前提著水桶，催促道，“趕緊家去吧！趁魚還鮮活，趕早送去鎮上能多賣不少錢！而且……”
他皺著眉看了看陳瑤還在滴水的衣襟，“阿瑤也得快些回去換身干爽衣裳！”
這天雖暖和了，可海風一吹，濕衣貼在身上，那滋味可不好受。
陳前提著魚桶打頭，陳進背上馱著陳奇，懷里還抱著泥猴似的小白，陳瑤手里拎了個草編的簍子跟在后面。
幾人剛到家門口，正撞見陳猛套好騾車準備出門。
“阿爹！等等！”陳前趕緊喊住他，把水桶放到騾車上，“桶里有條大石斑！阿爹順道帶去鎮上賣了吧！比賣給魚販子劃算！”
陳猛探頭一看，桶里那魚還在有力地甩著尾巴，不由贊道：“嗬！這魚真不賴！”
他抬眼看向陳瑤，一臉篤定：“阿瑤逮的吧？”
“阿奇先看到的。”陳瑤嘿嘿一笑，指揮陳進：“二哥！把桶里那只大八爪撈出來！我中午就要吃它！”
等她換了身干凈衣裳出來，李巧正帶著陳前、陳進圍坐在井邊，收拾著早上趕海留下的小雜魚。
這些賣不上好價錢，曬成干貨，能保存時間更久。
陳前抬眼看看清爽利落的陳瑤，又瞥了一眼旁邊穿著開襠褲、正蹲身逗弄小白的陳奇，清了清嗓子，狀似隨意地對李巧說道：
“阿娘，阿奇……眼瞅著也大了，總這么穿著開襠褲……是不是不太合適了？”
李巧手里的動作一頓，抬眼看了看兒子，又飛快地掃過陳瑤，立刻明白了什么。她點點頭，“嗯，一會兒我就去給他把褲襠縫上?！?/p>
以前侄女不在家，圖個方便省事，由著小兒子穿開襠褲。如今阿瑤回來了，家里是該更講究些了。
李巧洗凈手上魚腥，對井邊忙活的兩個兒子道：“余下的雜魚海貨，就包給你們倆了。我帶阿奇去換身衣裳?！?/p>
說罷，拎起懵懂的小兒子，轉身進了西屋。
不多時，陳奇便穿了條縫好的褲子跑出來。小家伙一邊走一邊新奇地摸摸不再透風的屁股蛋兒。
可這好處沒享多久，壞處便尋上了門——不過一個時辰，正蹲在院子里逗弄螞蟻玩的陳奇，小身子猛地一僵！
一股暖流不受控地順著褲管淌下，濕漉漉地糊在腿上。小家伙低頭一看，小臉“唰”地臊紅，！
“哇——！”
羞臊難當的陳奇，咧開嘴，驚天動地的嚎哭炸響了整個小院！
一家子無良人，竟沒一個上前哄勸！
任憑那小人兒孤零零杵在院子中間，還是李巧忙完，將他抱回屋里。震天的哭聲這才停歇。
午后，陳瑤睡了個舒坦覺，起身走到院中，對著暖陽大大伸了個懶腰。
她深吸一口氣，想將那愜意吸入肺腑——嗯？不對！
一股濃烈刺鼻、令人窒息的惡臭，猛地嗆入喉鼻！
“嘔！”陳瑤瞬間變了臉色，急急用手捂住口鼻，甕聲抱怨：“天爺！這誰家挑糞了？這也太臭了吧？”
她嫌惡地扇著風，下意識扭頭尋那臭源。
一扭頭，目光正撞上縮在院墻最角落，包著兩大包淚的陳奇。
“咦？阿奇？你咋了？”陳瑤疑惑，晌午的委屈不是哄好了么？
不問還好，這一問，宛如觸動了某個開關！
“哇啊——?。?！”陳奇哭得撕心裂肺。小白嚇得“嗷嗚”一聲，躥到陳瑤腳邊才敢停。
“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陳瑤被這陣仗唬了一跳，也顧不得捂鼻子，下意識想彎腰抱他。
可剛一靠近，一股更濃烈的復雜味道，直沖腦門！
她皺著眉頭朝隔壁看了一眼，了然道，“阿奇是不是也被臭哭了？”
村里最臭的時候，就是倒糞的時候，那臭味能飄幾里地。
陳小寶聽到她的嘀咕，哭的更大聲了。
